孫六娘特意給酥山酪配了三個勺子,錢錦一手拿起一個勺子,分别遞給錢百萬和王淑柔。
等她們接過了,他才拿起自己的勺子,眼巴巴地盯着酥山酪。
“一起吃吧。”王淑柔輕聲說了一句,勺了一勺酥山酪放進口中,牛乳的香味和杏子的酸甜香頓時盈滿了口舌,細嘗,還依稀能嘗到一絲檸檬的香氣。杏子沒有完全煮成糊,還有小粒果肉的顆粒感,酪細膩順滑,冰沙稍稍粗粝了些,使口感更豐富了幾分。
這一碟杏子酥山酪,香味和口感都恰到好處,讓王淑柔忍不住拍手叫絕,“好吃,比樊樓的更勝一籌!”
錢百萬也不住地點頭:“大娘子的手藝沒的說,做什麼點心都好吃!”
錢錦吃得腮幫子鼓鼓的,都沒嘴說話了。
後邊進來的食客見了,也揚聲道:“孫娘子,來一碟杏子酥山酪。”
孫六娘才剛拿了木炭要去劃掉杏子酥山酪,聞言揚聲道:“杏子酥山酪沒了,明日還有櫻桃酥山酪,分量有限,早到早得。”
沒吃到的人失望不已,大聲抗議道:“明日不會也隻有十碟吧?這麼少夠誰吃啊!”
“不會不會,今日試賣,所以少了些,明日有不少的,但也不是很多,你們想吃記得早些來哈。”孫六娘笑盈盈地大聲道,走路帶風地走到門口,彎腰在杏子酥山酪那一行劃了一條橫線。
才畫好,就又有人問酥山酪了。
孫六娘又把方才說過的話給來人重複了一遍。
往後,每來一個食客,她就重複一遍,很快就把這些話倒背如流了。
沒過多久,紫蘇炒田螺也沒了。
她要解釋的話就又多了好幾句,翻來覆去地說,翻來覆去地說,說得嘴巴都快冒煙了。
那些想來吃田螺吃酒的食客見田螺沒了,扼腕不已,也不走,在食鋪裡四顧,見有老熟人旁邊的位置空着,立即坐過去,要上兩壺酒,幾碟子菜,厚臉皮地就着熟人的田螺下酒,也不管那人臉黑不黑,歡不歡迎他。
如此行徑,不在少數。
到了盤算的時候,沈春蕙意外地發現今日田螺分量少了,酒卻賣得更多了。
吃過晚食,沈春宜和沈春蕙坐在院子裡納涼。
天上萬裡無雲,峨眉月兒彎彎,月光如水,涼風習習,螢火蟲也出來了,閃着黃綠的光,飛上飛下飛左飛右。
萱娘小孩子心性大發,也不怕熱,拿着蒲扇追着螢火蟲跑來跑去。
沈春蕙一手拿着扇子扇風,一手托着腮,瞧着宜姐兒道:“你今日拿回來木匣裡裝的是什麼?”
宜姐兒回來的時候她在後廚裡忙,沒看到,這還都是萱娘嚷嚷出來的。
謝端送她的東西,她竟然收了?真讓她意外!
沈春宜道:“一幅畫。”她們兩人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說,“你要看我去拿出來給你看。”說完,她站起身進屋取了畫出來。
“給我吧。”沈春蕙目光一直落在畫上,見宜姐兒到了近前,不客氣地朝她伸出手。
沈春宜把畫遞給她。
沈春蕙把畫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點評道:“這宣紙不錯,就是不知道謝端的畫工怎麼樣,有沒有李二郎的好。”
沈春宜輕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來他的畫技不錯!”沈春蕙動作小心地展開畫,目光在畫中女子的側臉上停留了許久,贊歎道,“真太像了!簡直跟真人一模一樣,連神韻都是!”
她輕輕地卷起畫,目光灼灼地盯着宜姐兒,“都說畫能傳達畫畫之人的情感,你感受到了嗎?”
沈春宜沉默了許久,才道:“感受到了又能怎麼樣?”
“你在忸怩什麼?”沈春蕙用扇子來拍她手臂,“你是不是怕他家祖母逼他納妾?”
沈春宜哭笑不得:“不是。”
沈春蕙擰眉:“那是因為什麼,難道是怕他變心?”
沈春宜沉吟道:“應該是恐懼成親。”
“怕成親後過得不如意,還不如現在?”沈春蕙想了想道,“那我上次讓你去問謝端的事你問了沒有?”
沈春宜搖頭:“沒有。”
沈春蕙又用扇子打了她一下,“讓你問你又不問,扭扭捏捏的,你現在一點都不像我以前那個說人無高低貴賤之分,聰明伶俐勇敢果斷的宜姐兒了。”
沈春宜愣了一下,恍然發現她已經變得膽怯怯懦,不像以前的她了。
前世受着人人平等的教育,後來更是拿着僅剩的十多萬塊孤注一擲地盤下店面,把私房菜館做得紅火,今生抛下一切勇敢地帶着蕙姐兒北上的她好像都不見了。
她好像慢慢地被世俗馴化了,成了認同人分三六九等的大燕人,所謂的自诩清晰,也不過是被馴化後的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