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風和日麗
謝端沒再讓王叔過來買早食,而是獨自一人來了食鋪,吃了早食就去了後院,端坐在桂花樹下的石桌旁,捧着一盞清茶,一面吃茶,一面等宜姐兒。
他在院子裡,宜姐兒在後廚裡,兩人之間隔着一堵開了窗的牆和一扇打開的門。
宜姐兒的身影常常出現在窗上或者門裡,有時停留的時間長一些,有時一閃而過,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不知坐了多久,好像是一瞬間,她就從後廚裡出來了。
“我們走吧。”她立在他面前,笑容清淺地道。
幾乎是一瞬間,謝端就察覺到她不一樣了,她以前總是回避他的目光,很少主動與他直視,隻有兩人發生激烈争吵,她憤怒、生氣、嚴詞拒絕他時,她才會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現在不一樣了,她好像掙脫了束縛,變得更坦蕩自在了。他幾乎沒有辦法把眼睛從她舒展的眉眼間移開。
沈春宜大大方方地讓他看,等了好一會,才笑道:“看夠了嗎?”
謝端脫口道:“不夠。”
“那還要不要去你府上做菜了?”沈春宜開玩笑似地道,“我看你不如現在就差人去跟你恩師說你今日沒空,改日再宴請他得了。”
謝端眉眼間蕩起柔和的笑意,“也未嘗不可!”
“那我今日就不去你府上做菜了。”沈春宜作勢要坐下來。
謝端連忙去拉她的手臂,眉目柔和地道:“别坐,我和你說笑的,我們趕緊走吧。”他擡腳就走,卻沒松開拉她的手。
沈春宜連忙跟上他的腳步,一面道:“你可以松開手了嗎?”
“方才忘了。”謝端松開手,放慢腳步,側頭來看她,“你今日和昨日不一樣了。”
沈春宜吃驚于他敏銳的觀察力,笑着仰頭看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所以心境有了些變化。”
“是好的變化。”謝端溫柔淺笑。
沈春宜也淺淺地笑道:“你也可以這麼說。”她擡手把風吹落的碎發捋到耳後,又輕聲道,“你好像也變了不少。”他平和了許多,沒有之前那麼強勢和咄咄逼人了。
“嗯,怕把你吓跑,藏起來了。”謝端聲音很輕很輕。
沈春宜心跳慢了一拍,“你之前就已經吓到我了,現在再改,為時晚矣。”
“恐怕未必。”謝端輕輕地笑了,“你若這般膽小,哪敢指着門口讓我走,怕早就避我如蛇蠍了。”
沈春宜咬牙:“我看你不是怕把我吓跑了,是想溫水煮青蛙!”
“你也可以這麼說。”謝端學着她的語氣說,又溫聲道,“我第一次遇到喜歡的人,不懂得怎麼做,也急躁了些,才會全憑心意行事,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以後會更加地尊重她的想法,她想要什麼樣的相處方式,他都願意去嘗試。
隻一點,她不許離開他!
沈春宜微微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兩人走到食鋪門口,萱娘已經等在那兒了,見到她們,興奮地上前兩步,滿懷期待地問:“二娘子,我們是要去謝大郎君府上做菜了嗎?”她就要跟着去打下手啦。
自從聽說過佛跳牆的典故之後,萱娘就日夜盼着這一日早些到來。
和後世一樣,在大燕,佛跳牆依然是閩菜之首,起源的典故也十分相似,同樣有很多個版本。
其中最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是前朝福州的一個姓鄭的官員在家中設宴,為彰顯豪氣,特意命人把家中的鮑參翅肚和名貴的山珍悉數置于罐中,以小火慢炖。①
歪打正着,此法炖出來的山珍海味香味異常濃郁,竟引得旁邊寺廟的和尚不惜破戒,跳牆來讨要。
有文人賦詩: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禅跳牆來。
佛跳牆的名字就此流傳開了。
還有一個流傳較廣的說法是前朝福州的乞丐把祈禱到的殘羹冷炙放于一壇中炖煮,未曾想味道意外的好,引得廟裡的和尚跳牆而來。
此外,還有說是道士煉丹發明的,又有說新媳婦誤打誤撞發明的,衆說紛纭。
佛跳牆曆史久遠,真實的起源已經無法考究,且經過代代人的改良,如今的味道想來已與當初的相差甚大了。
“好香啊。”萱娘走進王宅竈房的院子,忽然聞到一股子鮮香,嗅了嗅,下結論道,“是高湯的香味!”
與她一牆之隔的竈房裡,有一個小炭爐,爐中的木炭不知燃了多久,已落了一層厚厚的白灰,爐上放着一個頭小肚大、體型修長、壇口裹着荷葉的壇子。
昨日摘下來的荷葉,裹上壇口時還是翠綠翠綠的,經過一夜的蒸烤,已經變成黃綠黃綠的了。
那股子鮮香就是從這個壇子裡冒出來的。
沈春宜才踏進廚房,就對上六雙亮得驚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