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畜生可不好伺候。”一個殺豬師傅蹲在地上吐一口痰,見他們來了,用煙槍敲了敲鞋底,火星墜入泥水發出嗤響。
他把煙槍别在腰間,掀起圍裙,大砍刀在磨刀棒上用力擦了兩下,發出“蹭蹭”刺耳的金屬聲,“麻煩你們了,原本約好幫廚的人來不了,今天的晚飯要拜托你們幫忙了。”
路池笑了笑:“沒問題!”
幫廚嘛,又不是大廚,不用慌,千萬不用慌。村裡的村廚是一對夫妻,他們把廚房的菜拿出來,拎到水井邊,對衆人說道:“這些菜都要洗幹淨,切好。”
洗菜嘛,小問題!可是這裡沒有水井,院子裡的木桶裡不知道他們從哪裡挑過來的水,還得省着點用。
顧臨川的襯衫被蒸汽洇濕了一片,柴火竈上的鐵鍋沸騰着翻滾水花,他和沈懷遠負責燒熱水,幾個女孩子責負責清洗現場的道具。
晨霧還未散盡,青石闆院壩上已架起闆凳,拆開了木門放下來當殺豬闆。
殺豬師傅往泥地裡插了兩根木樁,粗麻繩在樁子上繞出死結。夏星月注意到麻繩殘留着暗褐色污漬,像是無數次浸透血液後風幹的痕迹。
殺豬是個技術活,還輪不到他們,但是打雜需要他們的幫助。
大白豬被麻繩捆住四蹄橫在凳上,三百來斤的膘肥身軀把條凳壓得吱呀作響。殺豬匠師傅往磨刀石上淋了水,蹭蹭幾下把放血刀磨得雪亮。
“按住了!”師傅聲如洪鐘,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不情不願的上前,嘴裡抱怨道:“臭死了!”
白豬發出刺耳的嚎叫,後蹄猛地蹬着幾個年輕勞力的小臂,幾人手臂上頓時刮出三道血痕。
“都來搭把手!”殺豬匠拽開鐵籠插銷,大白豬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不停的掙紮。何旭第一個沖上去按住豬頭,卻觸電般縮回手:“這畜生在流眼淚!”
确實不對勁!夏星月看到豬眼裡滾落的淚水,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白豬在六個成年人的壓制下瘋狂抽搐,豬蹄蹬起的泥漿濺在衆人褲子上。
清涼的井水沒過夏星月的手指,顧臨川和沈懷遠躲的遠遠的,假裝在撿柴火,不得不說,他們兩個是真會偷懶!
“按緊!”何旭整個上半身壓住豬脖子,另外一人眼疾手快抓住亂甩的豬尾,粗硬的鬃毛紮得掌心生疼。
“按住後腿!”殺豬師傅滿意的點點頭。
一頭豬被他們五花大綁,捆的嚴嚴實實的。
左手掐住豬下颌往上一擡,露出頸間跳動的動脈,右手刀光閃過,尺長的放血刀精準沒入喉管。鮮血噴湧而出的瞬間,夏星月隔老遠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血柱起初噴得老高,漸漸變成汩汩細流,溫熱的豬血蜿蜒成蚯蚓狀的軌迹。
老奶奶及時遞上撒了鹽的陶盆接住,豬血在陶盆裡凝成顫巍巍的血豆腐。大白豬的掙紮越來越弱,最後隻剩後腿偶爾抽搐。
褪毛是細緻活。三個圍着條凳忙活,豬鬃在晨光裡紛飛如雪。
“燙豬喽!”殺豬師傅擡來冒着白汽的木甑。衆人合力将豬身翻身,鐵鈎勾住豬蹄,用火來回炙烤。
刮毛的環節更令人作嘔,火燒的豬皮泛起密集水泡,殺豬匠用刨刀刮開表皮時,露出底下又白又粉的豬皮。
開膛時師傅展示了真功夫。尖刀自□□前劃至下颌,幹脆利落。
分肉刀砍在脊椎骨時迸出火星,殺豬匠從豬腹腔掏出的内髒裹着層半透明薄膜,像極了人類羊水囊。
“可惜了,有點太肥了。”師傅把豬肝拎起來對着光看,“好在肉質沒受影響。”案闆上的豬肉看起來非常新鮮,肌肉甚至還在跳動,後腿肉紅白分明如大理石紋,肋排泛着珍珠般的粉暈。
廚師将整豬平放在松木案闆上,用鬃毛刷仔細清理表皮,又從竹簍取出曬幹的紫蘇葉,混着新鮮粽葉墊在七層竹蒸籠底部。
“得用陳年竹蒸籠才吸不走香氣。”廚娘說着往豬腹塞進一把香料,又抹上厚厚一層粗鹽花椒。
“火候要足。”殺豬匠指揮着在土竈碼放松木柴,特意留出三指寬的通火道。
整豬放入蒸籠,豬頭朝東尾向西,四蹄蜷成跪拜狀。夏星月注意到豬耳被穿上紅絲線,線頭系着刻有"五谷豐登"的桃木牌。
大火蒸了兩個小時,期間不停的用冰水澆濕豬皮降溫。兩個小時後,廚師揭開竈上陶甕,舀出混着菌菇的百年老鹵澆在豬身上。琥珀色的湯汁順着豬脊流淌,在籠屜裡積出兩指深的鹵水。
顧臨川和沈懷遠坐在竈火邊,頭發跟水洗過一樣,濕透了。将松塔投進竈膛,松脂香混着肉香頓時彌漫開來。
蒸籠縫隙開始滲出清亮的油花,廚師用鐵釺刺入豬後腿,抽出時帶出透亮的肉汁:“再焖兩刻鐘。”
沈懷遠熱的上氣不接下氣,往竈眼撒糠殼控制火勢,“我後悔了,我甯願幫忙綁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