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晏感到可笑,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銳利的目光卻突然落在了時無溢滿了疲憊與厭倦的琥珀色眼瞳裡。
他似乎,真的很累。
這下薄晏倒是真的愣住了幾秒。
此刻時無的神色帶着一種不常出現的空白與迷茫,唇瓣因幹燥而略顯蒼白。
頭發也因為夢境而亂了些,貼在鬓角,柔順又乖巧的黑發勾勒出顴骨的弧度,襯得那張原本豔麗鋒利的臉,竟帶出幾分毫無防備的柔軟脆弱。
他長得太漂亮了。
不是那種毫無攻擊性的“好看”,而是帶着張揚與挑釁、藏着荊棘和利爪的豔麗,平時如同一朵盛放的玫瑰,驕傲、耀眼、不容靠近。
可現在,那朵玫瑰看起來,像是剛剛從風暴裡跌出來,花瓣還帶着血的濕潤,脆弱得仿佛一捏就能碎掉。
薄晏站在床頭,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目光。
他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時無——失神的、脆弱的、安靜的、沒有安全感的。他的對手一向伶牙俐齒,鬼精狡詐,即使遍體鱗傷也能笑着反咬一口的瘋狗,什麼時候露出過這樣一副,像是快要被風輕輕一吹,就散掉的模樣?
“咳咳。”時無咳嗽了兩聲,似乎精神已經撐到了極點,“反正你現在也走不了,不如就在這呗。”他湊近了一點,輕輕拉住了薄晏沒有受傷的右臂一角衣袖,然後在床上蜷縮起身子,慢慢睡了過去。
薄晏回過神,默默把手電筒的光線關掉了,眼神落在緊抓住他衣袖上的蒼白指尖幾秒鐘,最後還是沒有拍開。
就當是他短暫的起了點仁慈心吧。
窗外依舊是夜色,此刻薄晏靠在床邊才意識到“最好兩兩組隊”的具體意思。
翌日清晨,外面的天空透出來一點灰藍色,模糊的晨曦從窗縫裡探進來,落在房間裡那一片的安靜裡。床上的人動了動,帶着微弱呼吸的胸膛一起一伏,像是又做起了什麼噩夢,不安地顫了顫。
薄晏微阖的眸子動了動,洩出來一片淡淡的金色。他的黑發依舊齊整,在微弱的晨光下,隐隐透出來一絲暗紫色。
他昨晚沒睡,确切來說,他是靠在床頭坐了一夜,因為系統規定他不可以離得太遠,但是他又實在嫌棄和床上的這個人同床共枕。
薄晏垂眼瞥了一眼那隻依舊搭在他衣袖上的手。那手指骨節很漂亮,可惜太瘦了些,一點蒼白貼在他深色衣料上,就這麼緊緊拽了一夜,而睡姿也一直這樣蜷縮着。
他忽然想起來,時無在睡夢中,嘴裡還咕哝了幾句聽不清的話,似乎是喊着什麼,又或者就是他在罵人。
時無又在床上動了動,這次呓語的聲音大了一些,薄晏似乎還聽見了他的名字,呆笑兩聲之後還跟着一句:“你爸我來給你燒紙錢了。”
薄晏:……
他低聲罵了句,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後一把扯下了時無攥着他衣角的手指。
“啪”地一下,那隻纏着他衣角的手指終于毫不留情地被迫分開。
這一瞬,原本還睡着的人卻動了一下,不是醒來的那種動,而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眉頭輕輕皺起,睫毛動了動,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蜷了蜷,下意識的去找剛剛那片衣角。
那動作不是很明顯,但薄晏還是看見了。
他望着那隻重新垂落在床沿的手指,眼神微垂。
床上的人此刻已經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時無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睛裡還帶着些未散去的朦胧,他一時間沒有說話,隻是望着天花闆出神,像還在思考什麼。過了片刻,他才慢慢轉頭,視線落到薄晏身上。
“你幹嘛?”他聲音啞得厲害,但語氣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嘲諷,“打蚊子呢?”
“啧,肩膀還酸……昨晚老子是蜷着睡了一晚?”時無坐起身語氣裡帶着點不耐煩,“草,果然不能随便給人留地方。”
薄晏沒接話,隻是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你确定留地方了嗎?
“……你一直沒睡?”
“在你旁邊,我怕我睡懵了不小心把你給掐死了,不敢睡。”
薄晏靠着床頭,聲音裡帶着疲憊和冷意,眼神卻始終沒離開他。
時無被看得心煩,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看我幹嘛?長得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你臉挺大的。”
“嗯,字面意思。”
時無一噎,看見了薄晏眼下的青黑,“算了,我人帥心善,不跟你計較。”
他正準備扯扯衣領站起來,結果脖子一動,發現自己因為昨晚的睡姿而落枕了。
時無臉色很難看,手按了兩下脖子後面的筋骨,半天才扭回來點角度。薄晏在旁邊抱着手腕看着,眼底裡還藏着些戲谑。
“昨晚怎麼還知道扯着我衣角睡?”薄晏冷不丁來一句,“哪根神經搭錯了?你不是一向見我就咬?”
“老子怕黑不行啊?”反正是不可能說他躲貓貓躲出陰影了,時無嘴硬道:“睡着了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硬把衣服塞我手裡的?”
他一邊說,一邊像甩髒東西一樣拍了拍手,還故意低頭聞了聞:
“現在手上都沾上你的味了,真是,一早起來就晦氣。”
薄晏冷漠:“你甩錯了,是右手。”
“……哦。”
忽然,走廊上有細碎的腳步聲靠近。
緊接着,一個女人的身影站定在門前,似乎是想舉手敲門,但那手才擡起一半,動作就忽然停滞了。
她看着眼前那扇已經塌了半邊的木門,整個人呆愣了兩秒,随後看着面前的兩人,表情微妙地抽動了一下,眉眼帶着點無奈地開了口:“……二位客人精力挺旺盛啊。”
屋裡陷入了一瞬的死寂。
薄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