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惠跪在那,膝蓋都木了,可她不敢動,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面對皇帝時,她還是有些慫了。
皇帝雖然上了年歲,可那雙眼睛依舊犀利,讓人無所遁形。
高位上的人久不出聲,李仙惠手心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她舔舔有些發幹的嘴角,想着要不要主動說些什麼。
“你可知罪?”輕飄飄的語氣帶着無盡的冷意。
顯王很了解自己這位母親,也太清楚她大怒時說話的語氣,他匍伏在地,懇求這位至尊,看在骨肉之情上,能饒恕自己剛失而複得的女兒。
“兒臣願意替三娘領罰,懇求母親開恩!她還小,不清楚神都的規矩,太過憂心她阿娘的病情,這才冒犯了京夫人,兒臣一定親自去給她老人家賠罪……”
李仙惠覺得父親這話不妥,剛蹙眉,就聽到高位上那位明顯不悅:“聒噪,下去!”
“母親!”顯王紅着眼睛,不願意走,可又懼怕高位上那人的威勢。
章氏兄弟跪在一旁,滿是嘲諷之色。
章二陰陽怪氣道:“大王還是下去吧,小心惹了陛下不悅。”
說完嘶了一聲,摸着手臂,裝着很疼的樣子。
皇帝眼光看向他們。
章大起身叫人:“陛下吩咐帶顯王下去,都愣着幹什麼”
内侍上前,顯王不敢反抗,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眼睛通紅,心疼地看着女兒,朝她做口型,讓她好好認罪。
阿耶走後,她就要一個人面對章氏兄弟,哦,還要加上一個偏心的皇帝。
李仙惠微微挺直腰背,這何嘗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敢這麼做,這後果她早就盤算過了。
皇帝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可認罪?”她又問道
李仙惠這次很幹脆:“孫女認罪!”
幹脆利落,不帶半點猶豫,隻是臉上帶着些委屈。
皇帝愣了一下,然後才道:“那說說你錯在哪?”
好像每一個上位者都喜歡這樣诘問,既然錯了,那錯在哪裡?
李仙惠擡頭,目視前方:“兒不該沖動打上門去,更不該親自動手鞭人,損了皇家顔面!”
“你……”沒想到她避重就輕,章二氣的手臂發抖。
高座上傳來了女皇爽朗的笑聲。
章大眼疾手快按住了快要蹦起身的弟弟,朝他搖頭。
這個小娘子倒是好口才,好膽氣,竟能讓陛下開懷。
不過不用急這一會,隻要他們裝可憐,陛下自然會為他們做主,一個從來沒見過一面的孫女,怕什麼!
就是長在神都的孫女,陛下都不見的在意。
隻聽陛下又開口了:“你難道不知道他們是何人?”
李仙惠恭敬答道:“知道,是陛下的愛寵。”
皇帝忍不住覺得好笑,十幾歲的小女郎,一口一個愛寵,果然是養在鄉野的,一股子野性。
“那你還敢對他們動手。”
李仙惠:“陛下放心,我沒有打花他們的臉!”她說的理直氣壯,絲毫沒做的動手有什麼不對,最多不打壞皇帝喜歡的那張臉
她繼續陳述自己的理由:“陛下曾經說過,愛寵不聽話,就該用鐵鞭、鐵錘、匕首去對付,他們恃寵而驕,仗着陛下的威勢,膽敢冒犯主子,我隻是替陛下稍稍給他們一點教訓,讓他們謹記自己的本分。”
她這是把章氏兄弟比着馬了,皇帝強忍住笑。
皇帝被她逗的大笑,招手讓她進前:“你阿耶說你丢了,朕還以為你早就死在外面了,沒想到把自己養的挺好。”
她又加了一句:“膽子也比别人大。”
李仙惠走上前幾步,皇帝繼續招手:“再上前來,來朕這裡。”
章氏兄弟臉色微變,皇帝這麼溫和,可不像是要治罪的樣子!
章二不甘,柔柔地叫了聲陛下。
皇帝對自己的情人一向多情體貼,她看過去,笑道:“忘了你們了,行了,她認罪了,你們回去吧,好好照顧你們母親。”
聽說京氏夫人護着兩個兒子,被李仙惠抽成了豬頭。
這孩子,長在外面,性子果然都養壞了,不過對皇帝的口味,她就喜歡這股膽大包天的野性。
章氏兄弟沒動,女皇皺眉:“還有事?”
對于他們恃寵而驕,借着她的威勢在外招搖她不是沒聽說過,隻是……他們侍候她,這也是應得的。
可要是認不清自己,在她面前也耍起性子,那就不太可愛了。
章氏兄弟聽出女皇話裡的不悅,不敢造次,小意溫柔道:“小人隻是想多陪伴陛下一會,您昨日都沒有召我們進宮。”
李仙惠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破壞這調情的氣氛。
皇帝滿意他們的乖順,承諾他們:“朕晚點再召你們。”
章二悄悄瞪了一眼李仙惠,皇帝一句話又讓他抖起來了,走着瞧!
章氏兄弟走了,殿裡隻剩下祖孫二人。
也許是面對一個小姑娘,皇帝卸下了帝王威勢,臉上帶着慈愛的笑,但李仙惠知道,這都是假象,因為那雙打量她的眼睛很淩厲,帶着探究。
“擡起頭來!”
李仙惠擡頭,眼睛不敢和她對視,隻能低垂看着地面。
皇帝有一瞬的靜默:“再擡一些,近一些。”
語氣中帶着幾分動容,稍縱即逝的失态,要不是李仙惠一直很留意,甚至都不會發現。
李仙惠聽話往前走了一兩步,兩人間相隔很近,旁邊站着的侍女和近衛有些緊張。
皇帝摸了摸她的臉,想到舊人,眼神帶着些脆弱。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仙惠輕聲回:“今日早上。”
皇帝失笑:“你這一回來就惹禍,怕不是要吓死你阿耶!”
李仙惠懊惱,确實有點對不住老爹。
“長得倒是比其他姐妹都好。”她轉頭問旁邊的女官:“你說是不是?”
女官仔細端詳着李仙惠:“仔細看倒有幾分像陛下,自然是其他縣主比不上的。”
“沒說真話,她比朕年輕時候長得好。”
侍女搬來月牙登,李仙惠有些拘謹坐下,皇帝攜了她的手還在仔細打量,眼神裡都是慈愛。
“跟阿婆說說,這些年是不是吃苦了,既然你沒事,怎麼不早點讓地方官員護送你回來,難道是你阿耶有什麼交代不成?”
李仙惠掩飾住眼中的譏諷,果然皇帝就不可能有什麼溫情,随時都能給你埋雷。
不過,演戲嘛,她也會。
皇帝話音剛落,她就嘴一撅,泫然欲泣,好似滿腹委屈終于能說了:“阿婆……”那怯生生的眼神,誰看了不心疼。
趁着皇帝怔愣的功夫,李仙惠狗膽包天紮進了她懷裡,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阿婆,阿婆!”
沒有說半個字委屈,卻好似又道盡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