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本是個團圓的日子,齊景行卻在火葬場裡,等待着領取骨灰。
他情緒本就不高,面前這個聒噪的人,還不斷挑戰着他的神經。
“晚上的家宴你可别忘了來,一整年了,好歹回家看看。”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擺着長輩的威嚴:“你母親這回物色了幾個家境不錯的人選,你到時候順便看看,别寒了長輩的一片心。”
齊景行額角突突直跳,死死握着圓形塑料牌,靠那一絲痛覺迫使自己冷靜。
他剛死了丈夫,謝家人就急不可耐地想把他轉手賣出去。
什麼中秋家宴,什麼長輩的一片心……
謝家人原本就是看中了他齊家人的血脈才領養了他,隻可惜老天長眼,他到現在都沒覺醒通陰陽的能力。
呵呵,謝家那幫人怕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謝修德提高音量:“……你是死人嗎?長輩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被這聲質問吸引,等候廳内的其他人紛紛探頭過來。
齊景行捏緊号牌。
要不是買墓地的錢還差一萬……
謝修德随手将煙頭丢棄:“衣服我下午會叫人給你送過去,還有,别拉着張死人臉,晦氣!”
“知道了。”
打發走名義上的叔父,齊景行脫力似地倚着牆,沉默等待着領取骨灰的通知。
“五十六号——張刻舟家屬,在嗎?”
齊景行擡眸:“在!”
骨灰盒沉甸甸的,一米八的大高個燒成灰,也隻剩這麼點了。
齊景行将盒子用紅布裹起來,嘴角輕輕下撇,扯動唇下的小痣。
心緒一團亂麻。
“回家了……”
中秋佳節,天公作美,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路上行人很多。
齊景行才走下出租車,迎面一陣黑風撲來,手裡驟然一輕。
緊接着,另一道黑影跟了出去。
齊景行愣怔一秒,眼看着搶劫犯即将消失在街角,迅速聚起靈力追上去。
很快,他和另外一個男人一前一後,堵住了搶劫犯的去路。
搶劫犯被前後夾擊,困在了狹窄的小巷裡。
那人蒙着半張臉,眼珠子在前後兩人身上轉一圈,掂了掂手裡那東西的分量,像是在權衡。
齊景行伸手:“把東西還給我!”
“啧,早知道不接這一單了!”搶劫犯賊眉鼠眼地前後張望。
下單的人明明說對方隻是個剛到煉氣期的弱雞,他才敢接搶東西的單子。
沒想到會在這種居民區碰到“熱心市民”,修為還遠遠在他之上!
眼睜睜看着到手的鴨子飛了,搶劫犯心氣不順,報複似地把東西往空中一抛。
齊景行的雙眼頓時睜大,慌忙擡手去接:“别……”
卻聽見“嘭”一聲輕響,煙霧彈爆開遮天蔽日的濃煙。
齊景行心髒揪起,絕望地閉上眼睛。
“張刻舟……”
“你還好吧?”煙霧裡傳來低聲詢問。
煙霧很久才散開,齊景行眨眨泛紅的雙眼。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捧着盒子,出現在視線中。
身穿黑西裝的男人說道:“你看看東西壞了沒有。”
骨灰盒完好無損,齊景行松口氣:“謝謝你!”
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比他高了半個腦袋,頭發一絲不苟地打着蠟,身上的衣服做工考究,渾身冷冽的氣質被不帶鏡片的金絲眼鏡中和,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
對方身上散發着屬于上位者的威壓,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
齊景行斂下眸子。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來普通人的社區?
正疑惑着,男人自我介紹說:“我叫秦戟,是張刻舟的朋友。你是齊景行,對嗎?”
齊景行愣了一下,腦海中對“秦戟”這個名字的概念,隻有那一位。
他不動聲色地再次打量對方:“從沒聽張刻舟提起過你?”
秦戟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說來話長……”
他四下看了看,“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去那邊的咖啡店坐下說吧?”
齊景行低頭:總不能抱着骨灰盒去人家店裡……
“不嫌棄的話,去我家裡坐吧?”
他在這裡租了個兩居室的房子,原本和張刻舟一人一間剛剛好,現在人走了,房子驟然空蕩。
齊景行将骨灰盒随手放置在玄關:“随便坐,我去燒壺水。”
“麻煩你了。”
氣氛格外沉默。
周遭驟然安靜,齊景行在等水開的間隙裡走了神,連秦戟靠近都沒發現。
啪!
玻璃水壺自動斷電。
齊景行心不在焉擡手。
“小心!”
被手背上陌生的溫度吓了一跳,齊景行猛地抽回手,露出個不走心的微笑。
“不小心走神了,謝謝你提醒我。”
“不客氣……”
溫熱的觸感在掌心一瞬即逝,秦戟隻覺得後腦勺像過了電,一貫精明的大腦突然罷工。
齊景行的手像有磁性一般,把他的心緒牢牢吸住,竟然讓他憑空生出一股怅然若失。
熱水注入杯中,茶葉随着水流,在玻璃杯中沉浮滾動。
喝着粗糙的綠茶,秦戟不解齊景行為什麼還不把紅布包裹的盒子檢查一遍,疑惑着提醒:“不檢查一下嗎?萬一損壞了什麼……”
齊景行:“裡面是張刻舟的骨灰,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
他摸了摸外殼,确定盒子仍舊完整後,看也不看,徑直塞進電視櫃。
“因為買墓地的錢還差了一點,所以隻能暫時帶回家……”
齊景行輕笑:“沒吓到你吧?”
秦戟僵在原地,不明原因地,心髒輕輕抽痛。
“抱歉……”
“沒關系。”
除了對謝家人,齊景行對别人向來溫和。
他坐到秦戟對面:“說說你吧!你說你是他的朋友,我怎麼沒聽他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