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珝緣淺笑一聲,“那真是巧了,我很喜歡這花。”
雖然很多人不喜這花的習性,說山茶花凋謝的時候對枝頭毫無留戀,落地的花還完整無缺令人惋惜。
“夫人喜歡便好…!”小朵刻意壓低的聲音從底下傳來,還帶有幾絲受寵若驚。
池珝緣慢慢覺得十分奇怪,從初次見面以來,她還未見過對方的臉。除卻名字和聲音,她對眼前人一概無所知。
“上次的事情,你可有受到責罰。”池珝緣問,她雖然吩咐過陳管事要對那些無故受罰的人一些補償,但能否對他們彌補一二,她不敢全然肯定。
尤其是曾冒着風險來的小朵,事後她并未聽到什麼風聲。
被問及先前的事情,少年沉默一瞬,而後說,“回夫人,我很好。”他并未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池珝緣思則不由感到幾分神傷。
池珝緣問:“你既會些醫理,埋沒你在此處當個小花匠,不覺得不甘心嗎?”
話說出口,池珝緣知曉會問也因為在這裡自己同樣身不由己,這份苦悶在長年累月中隻能對着也許有相同處境的人傾吐。
清晨的院子裡非常安靜,這裡隻有他們二人,站着的女子儀靜體閑,她未施粉黛的面容在晨霧中愈發恬靜美好,清越的聲音如春雨般柔婉,像是偶入凡塵的仙子。
而在她面前,這個半跪在地滿身污泥的少年隻是垂首回答:“回夫人,如果不甘心的話,我該怎麼辦。”
可惜他問的是一個自身難保的人,池珝緣想,但見到少年人氣性仍在,她便想要幫幫他。
“若是不想做我的花匠,那你便想一想往後你想做什麼。我雖在此地人微言輕,但盡我所能幫你,小朵。”池珝緣既說出口,便不會食言,“若願意,你便擡起頭,讓我看看模樣。”
小朵下意識想捂住臉,說:“我的臉…臉醜,還很奇怪,我不敢讓夫人瞧見。”
“往後你要擡頭挺胸做人,即便是貌醜,也要行的端正。”池珝緣仍是鼓勵他,“即使他人嘲笑你,我不笑你。”
“真的…?”
“嗯,真的。”
而小朵猶豫着才将臉緩緩擡起,在池珝緣的視線裡,他眼眸狹長垂落的眼睫密長,五官雖還帶着幾分青澀,但卻并不醜陋也并不奇怪,是深邃且端正的。
雖然擡起臉來,但是少年人的眼神還垂在地面,“往後,我也都能一直這樣看着夫人嗎?”
“無妨,我不介意。”池珝緣話語剛落,小朵便極快擡起雙眸,那雙深邃的眼睛帶着充滿野性的目光,隻稍一與池珝緣目光相碰,她便有種周身一震的觸感。
不僅如此,池珝緣明明确确看清楚對方的眼眸并不是普通的瞳色,而是有着一雙異色瞳。少年灰藍色的左眼像是澄冽的湖水,右邊琥珀色的瞳孔又像是琉璃剔透的玉石。
她終于知曉為何小朵總是垂着頭,也不與他人目光接觸。
這雙眼睛若是盯着看久了便容易覺得會陷入其中,難以挪開眼,池珝緣隻得斷然收回自己的目光,轉過身道:“我該回去了,哪日你想好了,便再來找我。”
小朵癡癡地注視着她的背影,捧着花株的雙手似是捧住什麼無比珍貴又沉重的寶物,待池珝緣的身影消失,他才垂眸遮去眼中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