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怕什麼?
或許我是怕的,怕這非同尋常的詭異畫面,怕失控的未來。
也或許,我隻是害怕——
“你會...”會一直陪着我嗎?
我竟然想問祂這樣的話,我一定是瘋了。
在問題徹底抛出前,我及時将它撤回。
因為手被握住,就算想撫平雞皮疙瘩,我也沒有辦法像祂那樣,随時随地多一條胳膊。
幻覺消失了才好啊!
精神科挂号費難道很便宜嗎?我對金錢這麼沒有占有欲嗎?
理智拉回我被美.色腐蝕岌岌可危的病态思維。
血色的美人低頭将我完全嵌入祂的懷抱,我看到祂在鏡子裡逐漸虛幻消失,影子也一點點回到我身後。
我無端聯想起課文裡學過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血水沸騰的洗手池空無一物,地面方才咳出的血沒了蹤影,我怔怔地看着方才與祂牽着的手。
攤開手掌,掌心蒼白,掌紋像是潦草落筆的雜亂線條,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
難道沒有伴侶後代的中青年人,就必須面對孤獨課題嗎?
還是說我更年期提前了?
這也有點太提前了吧,按道理應該是我十年後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不過激素紊亂導緻精神問題,好像也是需要重視的。
一向不佳的記憶力在這個時候又好了。
我想起先前的體檢報告,各項指标都還在及格線上,偶爾有幾樣不太好的,似乎也和精神狀态不搭邊。
就當成沾邊吧。
我打開水龍頭的時候頓了一下,小心地觀察水流,确認沒有問題才敢洗手,并在洗好以後快速關上。
不管怎麼說,幻覺的畫面還是太挑戰我的接受能力了,所有超出我理解範圍的發展,都讓人害怕。
太過真實的幻想,讓我在回到現實後還有些恍惚。
不僅時間在妄想中變得模糊,大腦也被混淆,有時我望向影子,竟會覺得影子隐約有了五官。
何其荒唐。
謹慎小心地打開花灑,溫暖的水流落下,我松了口氣,将被汗打濕的頭發洗了,短發實在方便,泡沫搓幾下就幹淨了。
等到我給身上打沐浴露的時候,泡沫才打到胸口,就看見牆上的影子從背對變成了面對。
不知道說什麼,我默默地轉了身,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熱氣蒸騰,微燙的水給皮膚帶來舒适的溫度,我才閉上眼感受此刻的甯靜,就感覺腰上微涼,像有手指蹭過。
眉頭一皺,我看向影子。
祂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影,手指撩起一縷發絲卷了幾圈。
我沉默地加快了洗澡速度,發梢的水珠滴在身上,有些冷。
再一看,影子似乎離我更近了一點,伸出手不知道準備做什麼。
挑了下眉,我按下花灑開關,準備看幻覺有什麼新花樣。
祂似乎僵住了,十分自然地縮回手,轉向另一邊,好似在看景。
頂頭的花灑驟然打開,将我澆了滿身滿臉。
經過多次幻覺,我對水略有陰影,先前險些被按進祂由血水構成的身體裡,那種仿佛要同冰冷粘稠的水融為一體的古怪感覺讓人後怕。
身上泡沫早就沖幹淨了,繼續沖澡是因為我想讓失溫的身體稍微回點溫。
否則說不好真就發燒生病,讓奚蓉找到送我就醫的機會。
在醫院待的那一年,讓我對這樣生死尋常的地方有些抵觸。
記憶并不鮮明,但我還記得當時有不少同我一樣坐着輪椅的病友,其中不少其實沒有搭過話。
再問起來,奚蓉的沉默已是答案。
什麼樣的人才能看淡生死?
裹着浴巾擦幹頭發,我望着窗外黑壓壓的夜色,想起來的是病人搶救失敗時,沉悶安靜紅了眼圈的醫生護士,嚎啕大哭的家屬,和被白布遮掩全身的逝者。
我發自内心抵觸這樣的氛圍,可醫院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在這裡,所有的初見可能就是最後一面,曾無意碰面對視互相笑着點頭的陌生人,或許就在第二天變成太平間的某個編号。
無法中止的治療,讓我被迫面對人世間最濃縮的悲歡,這時候我就覺得奚蓉實在強大,不僅要上班還要忙裡偷閑照顧我,簡直是我的再生母親。
頭發吹過以後暖烘烘的,我從醫療箱裡翻了葡萄糖和感冒靈準備泡,就發現床頭有一杯熱水。
我什麼時候倒的?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想太多,我把粉末倒進熱水裡,找了根吸管攪了攪,捧起來試了一下,發現隻是微燙,剛好能入口的溫度。
頭腦有些昏沉,我感覺我十有八.九是要中招了。
趁還沒發燒,我把自己塞進被窩,試圖挽救一下脆弱不聽使喚的老身闆。
床底暗影遊動,卧室的照明燈閃了閃,歸為黑暗。
漆黑如墨的影子緩緩脫離地面,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祂靜坐在一側,而後試探着伸出手探向熟睡人的額頭。
如有實質的墨色指尖逐漸虛幻,而後一點點消失。
有什麼闖入了我的夢境。
面容朦胧卻美麗的女人擁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露露。”
“好久不見。”
冰涼的氣息吐在耳垂,激起一陣雞皮疙瘩,我想回頭,她卻緊緊地箍住了我,語調溫柔缱绻,帶着令人驚心的偏執。
“我很想你,你呢?”
胸口一涼,衣服的紐扣被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