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僵着臉回握住景瓷伸向前的手,身子忍不住在微微顫抖,半晌才啞聲道:“你好。”
鹿甯看出鐘毓的不對勁,也大概能猜出原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鐘毓沒說話,隻死死盯着景瓷的臉,景瓷目光淡淡回望過去,笑着不多言語。
半晌,鐘毓好似緩過神來,她看着景瓷輕笑出聲:“幸會,我在電視上經常能看見你。”
她的狀态很不對勁。
鹿甯皺着眉頭,鐘毓現在的表現很反常,她是不是不應該在景瓷在的情況和鐘毓說這些?這樣想着,她不着痕迹往景瓷身前挪了挪。
“隻是一些小作品。”景瓷笑道,她瞟了一眼鐘毓緊攥着的手指,接着道,“鐘醫生是我們甯甯的朋友?”
“朋友?”鐘毓好像聽見什麼笑話般笑出聲,她的眼底有些泛紅,緊繃着的身子陡然松開,頹然道,“對啊,朋友,隻是因為一些原因許久沒見了。”
鐘毓目光抓住了鹿甯眼底的那一絲戒備,釋然道:“你既然沒事就好,我還有事先行離開,未來……”
“有緣再見。”鐘毓決然轉身離開,一直忍着的眼淚終于順着眼角落下。
早已來不及,在她幾年前自私地決定離開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本來她可以讓鹿甯身旁站着的人是自己,本來旁邊站着的人會是自己,本來驕傲向他人宣布她的所屬之人的是自己。
鹿甯不再會像曾經一樣叫住自己遠走的背影。
鐘毓死死攥着手腕上的手鍊離開了,直至消失看不見。
鹿甯怅然看着鐘毓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發生這種事,鹿甯想,無論景瓷想知道什麼,她都會如實告訴她的。但很意外的是景瓷什麼也沒問,隻笑着問她還需不需要再走會兒。
鹿甯沉默片刻,問道:“不好奇我和她的關系嗎?”
景瓷輕輕一笑搖頭道:“我尊重你。”
景瓷的寬容理解讓鹿甯心情平靜下來,她低着頭,一手扶着欄杆,一手牽着景瓷慢慢地在醫院走廊走着。遠處屬于病房呼叫鈴的聲音不絕如縷,平時上班聽見呼叫鈴的聲音她總是很焦躁,如今換了個身份身處醫院,聽着熟悉的鈴聲反而愈發甯靜。
走了不知多久,鹿甯有些累了,她在一個窗口停下腳步。窗外是蔚藍色的天空,長久的暴雨早已将天空洗刷幹淨。她們所在的病區位于這棟住院大樓的十一層,鹿甯搭着窗沿,眺望遠方。這裡距離地震中心很遠,受波及程度很小,生命都在蓬勃地生長,碧草如茵、幽蘭吐芳。
“她和我是大學同學。”鹿甯看向遠處的一顆綠樹,緩緩開口。
從景瓷說完“我尊重你”後,她們不再有交流,她陪着鹿甯繞着這一條長長的長廊往返了許多遍。直到現在鹿甯的聲音突然在耳旁響起,她還未聽清她的話語遍下意識看向聲源處。
身旁羸弱的女人扶着窗邊看向遠處,眼神并不聚焦,好似在回憶着什麼。景瓷緩過神後将她剛才說的話在腦海中回轉一遍,立刻明白她想要說什麼,随即點點頭,語氣盡可能輕緩回道:“嗯,你說,我在聽。”
“她是我的前女友。”鹿甯說完這句下意識看向景瓷,見景瓷神色未變,依舊是傾聽者的模樣後,她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沒有争吵矛盾,莫名其妙消失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然後在月前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這次見面距離她消失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她告訴我她有苦衷。”鹿甯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已矣,我也不想再探究,未來是很重要的,不應該再緬懷那些逝去的過去。”
景瓷揉了揉鹿甯的頭,默認了鹿甯的看法。
錦川的救援結束,鹿甯跟着醫療隊先行離開回了南城。因為身體還需要修養,她就沒參加那些七七八八的慶功宴,申請得到許可後按照要求拍了照就打的回家了。
在外一兩個月,家裡和鹿甯離開時相差無幾,沒有什麼大的變動,甚至月前她拆的一盒糖果還安靜地躺在茶幾的一角,蒙上些許灰塵。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穿着柔軟的白色絲質家居服,微卷的黑色長發慵懶地披散在肩,正靠在一旁牆上招呼着阿姨打掃衛生。
鹿甯很詫異于在家中看見景瓷,她記得自己明明比景瓷率先一步踏上飛機回來。
“這麼早就回來了?”景瓷聽到異響回頭,看見是鹿甯在她背後有些驚訝,她忙走向玄關接過鹿甯的行李,“我看了你的航班到達的時間點,以為你們回來會先有慶功宴什麼的程序,打算晚一點聯系你再來接你,沒想到你這麼早就回來了。”
鹿甯揮了揮手上的拿捧鮮花笑道:“是有慶功宴啊,隻不過我身體抱恙婉拒了,就和他們一起拍了個照。我很不喜歡參加這些活動,能借此機會逃掉也很好。”
景瓷皺眉,擔憂道:“傷口有沒有疼?自己一個人帶這麼重的東西回來,我該早聯系你來接你的。”
“我沒什麼不舒服。”鹿甯搖了搖頭,安撫似的活動了幾下四肢笑道,“沒事的,我自己沒什麼問題,放心吧,别擔心。”
景瓷揉了揉鹿甯的頭語氣柔和:“辛苦了,因為太久沒回來家裡都積了一層灰,所以我叫阿姨來打掃了一下家裡。你的房間我已經一早打掃好了,先去休息吧。餓了沒?我給你弄點吃的填肚子。”
鹿甯眨了眨眼睛,指間微動,最後沒忍住,緊緊抱住景瓷。
景瓷一時間愣住,因為她一隻手拿着行李,隻得用另一隻手匆匆忙忙回應了這個擁抱。
“我今天一直在趕路,很餓,想吃一碗拌面。”鹿甯壓住内心的羞澀,強裝鎮定道,“要加一個煎蛋。”
說完鹿甯便一把搶過景瓷手裡的行李,腳步匆匆進了房間。
景瓷看着鹿甯遠去的背影輕輕笑出了聲。
把門關上後,鹿甯把行李随手丢在地上,自己則呆坐在床上許久,難以平複心情。坐了大概五分鐘,她才慢吞吞将行李打開,想要依靠收拾東西轉移注意力。
她的東西并不多,帶去的衣服丢掉了很多,大多數衣服被山裡的樹枝或是斷壁殘垣給挂爛了。現在包裡除了少數的衣物日用品,就是兩本榮譽證書。一本是錦州市政府頒發的,另一本則是她支援的地區社區頒發的。
鹿甯用鑰匙打開左邊床頭櫃最底層的大抽屜,這裡面堆疊存放着她二十多年來的所有證書與榮譽。證書太多了,抽屜有點放不下,鹿甯隻得重新整理起自己的證書,最後好不容易空出了點位置才将新獲得的兩本放了進去鎖起來。
“我怎麼有會這麼多東西?”鹿甯自言自語,有點苦惱,“下次放另一個抽屜算了,還是說我去買個大一點的櫃子放?”
這麼思忖着,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甯甯,面煮好了。”
“來了。”鹿甯忙将手上的行李衣物放下,對着門口回應道。
景瓷煮的面賣相很好,煮的是普通的清湯面,面與湯中其中夾雜着些許綠色的小白菜,金黃的荷包蛋吸飽了湯汁蓋在面上,撒着少許蔥白。
香飄四溢,鹿甯條件反射分泌出唾液,她抿了抿唇毫不吝啬對着景瓷誇贊道:“好香啊。”
景瓷點點頭道:“我早說過我們的時間還很長,機會總會有的,大展身手的機會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