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醫者該說的話嗎?患者是來看病的,而不是來換一種病。”辛濯枝責怪地盯着她,“每個病人最期望的,就是不再吃藥。你有這樣的想法,藥王谷何時才能放心你出去行醫?還是跟在其他師兄師姐們身邊再學幾年吧。”
那名弟子的臉上還有些不服氣,但辛濯枝已經走向下一個人。她依次對每個人進行點評,直到走到最後一個人面前時,也沒有人得到她的肯定。
那人表情似有些緊張,但方璃站在一側,卻看到了他眼底的勢在必得。結果也如他所料,辛濯枝剛走到他面前就欣慰地點點頭:“你的藥方很好,若能一直如此,那你就已是一名合格的醫者。”
那名弟子瞬間喜笑顔開,連忙謝過辛濯枝。其他幾人立即圍了過來:“李師弟,沒想到你如此深藏不露。師姐你可否将藥方給我們對比一下。”
辛濯枝将單子交到其中一人手上,便後退到方璃身邊,對着方璃微微點頭。兩人都無聲地看着他們激烈地讨論那張藥方。
“李師弟,你這方藥開得真是妙,我們是心服口服了。就是不知你為什麼會想到柚伏根這昧藥,醫術中比它更适合治療皮肉潰爛的藥還有很多啊。”
那人毫不猶豫地回答:“若隻是治療喉疾的藥材,的确有比它更合适的。但是隻有這昧藥不會和紅素草相克。”
“什麼紅素草?”
“是啊,我也想問,你怎麼知道這位姑娘在服用紅素草啊?”辛濯枝清泉般的聲音适時響起。那名弟子瞬間僵住,轉身面向方璃二人時已一臉蒼白。他張了張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他明白自己不幸落入陷阱中。
辛濯枝看到他的神情,歎了一口氣,語氣惋惜:“昨日在我藥爐中下藥的就是你,隻憑那麼一會的時間,就能記住我藥爐中的藥,你是有天賦的。可惜品行不佳,藥王谷是不能留你了,我就不告訴谷主了,你自行離開吧。”
那弟子聞言猛地跪到了辛濯枝面前,仰頭哀求:“師姐,求求你,别趕我出去。我真是一時糊塗。藥王谷是天下醫者向往之地,我父親托了所有關系,花費重金才将我送進來。若我被趕出去了,天下醫壇容不下我不說,我父親一定會打死我的。師姐,我從四歲便開始學醫,各類醫術皆倒背如流,用盡心力。師姐,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見辛濯枝有所松動,他聲音哽咽:“師姐,我一見你便将你當做我畢生的榜樣,可惜你從來隻醉心醫術,從來看不到我。我隻是太嫉妒了,我嫉妒她能夠陪在你的身邊。明明她看起來也沒病,憑什麼能得到你的目光?師姐,師姐,就原諒我這一次。”
辛濯枝的手被他扯着,表情十分為難。方璃站在她身旁,突然猛地彎腰,捂住胸口,不停地咳嗽,發出嘶啞的聲音。辛濯枝見狀立即推開那名弟子,扶住方璃,焦急道:“阿璃,怎麼了?你哪裡痛?”
方璃肩膀微顫,勉強停住咳嗽,眼眶含淚地擡眸看向辛濯枝,對她搖搖頭。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再次咳嗽起來。辛濯枝目光一下子堅定起來,她扶着方璃轉向那名弟子:“身為一名醫者,竟會和病人争風吃醋,還幹出往藥裡下毒這種事。我收回剛才那句話,你根本不配為醫!不告訴谷主,已是對你手下留情了。若你還要糾纏,便去谷主面前争辯吧。”
她失望地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一聲不敢吭的其他人:“勞煩你們把他帶走,看着他出谷。我還要為病人檢查。阿璃,來,我帶你進屋。”
方璃輕輕點頭,任由辛濯枝帶自己離開。她暗暗回頭看向還在原地哀求的弟子,不經意對上眼神,露出一個不屑的微笑,真是一枚忠心的棋子。
*
夜間,屋内燈光昏暗,方璃滿頭大汗地醒來——她做了噩夢。夢中有一個蒙面人不停地提劍追趕自己,方璃擦了擦額間的汗,暗歎一口氣,看來一日不找出想殺自己的人,就一日不會安心。
她慢慢走到院中,夜間起了薄霧,皎白月光靜靜地停留在各處。方璃站在院子中央,仰頭注視着天上的月亮。這些日她雖踩在地面上,卻終日沒有實感,連月亮都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又去往何方,而她何時才能找回自己。
方璃任由自己沉浸在思緒中,突然心頭警鈴作響,下一秒,她的身體下意識地撲在地上。一枚飛刀直直地插入地面,可見其鋒利。方璃甚至沒去看飛刀來處,從地上爬起來,便沖進屋内。她一把關上房門,坐到床邊,抿緊了嘴唇。
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她得離開藥王谷。
“什麼動靜這麼大?”辛濯枝從另外一側走進來,“阿璃,你怎麼還沒睡?”
方璃立即擡眸看向她,急匆匆地走到桌邊,提筆寫道:“濯枝姐姐,若我說谷中有人要殺我,你信不信。”
辛濯枝頓了一下,但很快堅定地點頭:“我信。但我能幫你什麼呢?”
“那個人始終在暗處,我還抓不住他。所以我想先離開這。我記得你說過,你在藥王谷外面還有一處小院,是從前你來不及回來時會住的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處小院的位置在哪?”方璃用眼神詢問她。
“當然。”辛濯枝接過筆,飛速地在紙上畫出大概路線,畫完後她補充道,“那處小院中有一棵巨大的白櫻樹,如今正是它綻放的時節,十分醒眼,你一定能找到的。”
方璃點點頭,看着辛濯枝擔憂的眼神,她輕輕地埋進辛濯枝的懷抱。辛濯枝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是我保護不好你。”
方璃聞言退出她的懷抱,再次提筆,筆觸用力,一字一頓:“别擔心,我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