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背陰,門窗常年都關着,空氣不流通。地面潮濕,壓在底下的木頭都已經長出黴斑,牆壁被剝蝕開來,大塊大塊的牆皮落在地上。
昨夜下了場暴雨,房間裡本就算不上好聞的味道如今更是被悶出發酵過後的酸味兒。阿朱待了時間久,鼻子已經從最開始的難受逐漸适應屋子裡悶熱的、木頭腐爛的味道。
阿朱坐在地上,汗水從脊背和額頭不斷地滑下來,她能感覺到褲子上衣黏在身上。肚子餓了一天,腹部傳來微微的疼痛感。
上下嘴皮子幹得起皮,一邊是不能喝水,一邊是從身體不斷流出的汗。阿朱覺得自己就像在一個發黴的大蒸籠裡,意識早已變得模糊不明。她試圖用睡覺抵過時間,等醒來又覺得時間過分難熬。
阿朱不知道還要繼續被關在這裡多久。朦胧間,阿朱滿腦子除去想要喝水就是想起祠堂,她什麼事情也沒有做,未知會帶來隐約的不安。
窗外逐漸透亮,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鑽進阿朱早就成漿糊的腦袋裡。随着一聲尖利悠長的吱呀聲和門鎖晃動聲,白光照在阿朱的面門上。
阿朱眨了眨眼睛,隻見貞紅捂着鼻子略帶嫌棄地說:“快起來,昨個夜裡下了大雨,把院子裡的泥土沖了,現在味道難聞得厲害。”
阿朱下意識撐着膝蓋,艱難地站起身來,起身的一刻面前恍惚了幾下。貞紅走進來湊近聞到阿朱身上染上的味道,皺着眉頭上前揪阿朱皺巴巴的衣服把她半拖半拉了出去。
“你快點的,等會兒被陳媽媽瞧見可就慘了。你可别怪我沒提醒你。”
“我想喝水。”阿朱張開嘴巴,嘶啞着出聲。柴房門口正好有一口井,阿朱跌跌撞撞沖過去,一下跪在地上費勁渾身力氣将垂在井裡的水桶搖上來。
一桶水被阿朱擡到地上的時候已經晃沒了大半,阿朱将臉埋進去,幹渴的喉嚨裡咕噜着井水。才剛下過雨,井水混着雨水,味道奇怪。
阿朱喝得急,喝到最後水嗆進鼻子裡,難以抑制地捂住嘴巴和鼻子咳嗽起來,又吐出了些水。
“咦——你就不能等會兒喝嘛?”
貞紅站着說話不腰疼,阿朱撫着胸膛想。她看貞紅靠過來,用腳踢了踢自己的大腿。
“快點的罷,我給你拿了點吃的,就在院子裡,你去吃了就把泥給弄走行嗎?”
阿朱胸前濕了一大片,舔舔嘴唇道:“好。”昨夜雨下得大,小院本就光秃秃的一片,泥土難免被雨滴帶起弄得髒亂。
貞紅帶的吃的确實好吃,阿朱嘴裡嘎巴嚼着,臉頰像松鼠似的鼓鼓囊囊。
“你瞧,髒成這樣了。”貞紅語嬌嗔,她年紀比阿朱還小,碰到個煩心事兒難免少女心氣開始抱怨。
小院滿地狼藉髒得厲害,泥土被雨水打開又散在地上,露出底下味道難聞的黑土。
“這泥巴怎麼這麼黑,難聞死了。”貞紅一直在扇風,就好像馬上要被臭暈過去一樣,而阿朱則面無表情地啃着卷餅。
“好阿朱,你可以打掃幹淨的吧。”
阿朱嚼啊嚼,努力地咽進去一大口卷餅,堵在嗓子眼好半天下不去,差點沒讓自己順不過氣。“咳——咳——咳咳,哈……應該可以的吧。”
“真好!我就知道阿朱做什麼都成。”她這會兒倒是又變了張臉,高興極了,轉身幹淨利落地從門背後拖過來一根扁擔和兩隻木桶。阿朱重重歎息一聲,隻覺雙肩負擔沉重。
阿朱風卷殘雲地把最後小半截卷餅就着水吃進去。她得抓緊時間幹活,風雨肆虐了一晚上的小院也隻有阿朱會去打掃。
阿朱蹲在地上,用小鋤頭翻了翻土,一股強烈刺鼻的惡臭從土裡散發出來。她連忙用袖口捂住口鼻。剛才站的遠又隻顧着吃,這下才真真切切地聞到味道。
盡管口鼻呼吸難受,阿朱依舊揮着鋤頭,她是真想看看土裡有什麼。這種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山裡動物死掉屍體腐爛的味道。
阿朱沒多想挖出一個土堆,再往下就難挖了,泥土砂石混在一起和普通的并沒有什麼區别。阿朱不信邪,接連換了幾個位置都是如此。
阿朱不理解為什麼趙府這樣的地方,哪怕是個不入眼的破院子,也不至于會拿這樣的泥土随便鋪路。
想來就是那層土有味道。阿朱伸手抓了點,用手指搓開,泥土細膩,不見草木的根須。阿朱揉了揉泥土覺得手感奇異,泥土表面在陽光下有着褐色、綠色、黃色……就像一層薄薄的膜附着在上面。
想不通就不想,阿朱向來是這樣既來之則安之的性子。她甩了甩手上的泥,把亂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腦後,像個苦力似的開始又挖又搬。
等清掃得差不多日頭都已經快落下去了。阿朱把最後一點土推平,用手背貼了貼臉頰,燙得厲害。她不甚在意地擦拭完額上的汗水又繼續挑起扁擔,将木桶扁擔扔到小屋去。
出來的時候,阿朱看了眼正屋的方向,她又壞規矩了,但她不是故意的。正屋的小門緊閉,阿朱被關了一天一夜,意味着那屋子裡既沒有點燈焚香也沒有打掃幹淨更換果盤。
阿朱正出神發呆,屋門前的廊柱突然傳來一聲微弱清脆的啼叫聲,她愣了愣随即便下意識地走過去。在廊柱前拐個彎,一隻奄奄一息的小鳥趴在他的腳邊。羽翅沾滿了雨水,濕答答依靠着廊柱發抖。
阿朱蹲下身,頓覺頭腦昏脹差點沒穩住身子。離得近了阿朱才發現小鳥不僅濕透了,連翅膀也被昨夜的大風風刮斷成兩截。鳥還很小再加上受傷,看着很可憐。
它柔軟的腹部緊緊貼住地面。阿朱伸手過去它也依舊一動不動,雙眼眨着望向阿朱。
“嘬嘬嘬,站不起來嗎?”
阿朱看不見它的腳,不由得心生疑惑,難不成是縮在看不見的地方?
阿朱摸了摸鳥的腹部,隻碰了一下,阿朱就覺得自己并不是在摸一隻活着的鳥。腹部分明是在規律動着的,可摸上去是冰硬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