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有八年沒在閻王爺面前走一遭,就在他以為自己要重返複活點時,他下線了。
沒錯,非常幸運地,趕在唐安殺死他之前,他下線了。
遊戲裡過去半天,遊戲外兩小時光陰虛度。
陳慕摘掉設備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郵箱,給遠在國外不知名小島的某人發郵件。
上一封還是一個月前他對義教院設定的吐槽,說他既想要一群人打打殺殺合情合理,又不認真鑽研看守所和監獄,完全照搬他們高中校園,甚至還把他們高中班主任的臉捏了進去。
這次陳慕提筆,先是洋洋灑灑寫自己對任務劇情有三點建議,後抱怨遊戲金手指太少,穿個地圖都要省着用,最後寫一寫令他煩躁的下線bug。
寫完就發,沒幾分鐘就收到了經典OK手勢。
對于這個回複如果較真去數以往的郵件,陳慕起碼收到了二三十個。他關了窗口,開始抱着雙膝縮在椅子上發呆。
殘月挂樹梢,陳慕唯一的消遣過後,便是打開微信,回複一些工作外的事情。
比如置頂的陳愛清詢問他晚餐吃了沒,他回複吃了,并附上兩菜一湯的精美照片。
事實肯定是打遊戲打到半夜,晚餐是空氣和西北風,但陳慕太了解陳愛清,不願與她發生争執便隻好僞裝自己三餐規律。
除去陳女士,另一個是顧謹言,在他家住了幾天,顧大少非常順利地拿到了陳慕的私人号。
明天是周六,顧謹言問他出不出去玩。
這話說得模糊,以前他出于禮貌會編點靠譜的理由再推脫,陳慕不想多糾纏,直接回的不去。
拒絕的語氣強硬,那邊就沒再發消息過來。
陳慕兩眼沉沉,洗了個澡就往床上一躺,準備一覺睡到十二點。
這是非常美好的想法,但他得在九點醒來給陳愛清回早安,否則他的周末将被批複不規律。
陳女士一直堅持陳慕必須被工作束縛,才能像個人的觀點。但陳慕卻覺得,敲打鍵盤的工作除了地點規律,受到的精神折磨一點都不規律,最近他的不規律說法得到一衆同仁的充分肯定。
平日跟他私交不深的同事能有這個想法,是源于那空降到他們這老破小的顧總監。
年前高層變動,年後帶隊多年的老大跳槽,為此公司丢了好幾個核心客戶。
有能力的一走了之,沒能力的看一日過一日,直到空降個新老大,大家以為救星降臨,一看從業履曆竟為零。
ella人稱創意拼命小旋風,頂着壓力維持組内基礎運轉,結果等來個啥也沒有的富二代,請了一周假看心髒。就在大家以為小旋風要化身一把刀時,ella頂着一副生無可戀的臉回來了。
顧謹言笑臉相迎,體貼關心ella身體怎麼樣,ella說好得很,然後回到工位養花喝茶。
工作倒還是照常工作,但拼命小旋風傷心成佛系一枝花,就差高歌随他吧。其他人本來就沒什麼粘合力,老員工流失過半,剩的都是些蝦兵蟹将。
于是整個組裡謹小慎微,各個埋頭摸魚,生怕脖子伸長點就被新總監認識了。
盡管陳慕的多數同事看淡生死等着公司破滅,但奈何不了大家危機意識極強,對着跨行坐高位的富二代愁眉苦臉,日夜害怕新總監年輕氣盛,活力滿滿,磨刀霍霍向他們這群小白羊。
為此,流傳于坊間的匿名三百人小群已經開始作法祈禱,盼着高層早日開眼,換走這名不見經傳的富二代。
陳慕對此風波沒什麼看法,他作為老員工對公司有點感情,但不多,與工作有關的事一般染指不到他的周末生活。
在早上九點回複陳愛清後,陳慕瞟了一眼工作号裡的各種争論,又繼續睡了。
所以他聽不到兩個小時後的電話鈴聲。
夢裡世界倒退回小時候,陳慕縮水一半,變成肉乎乎的胖小子,被一衆小孩推到沙坑裡。然後他難過,想留幾滴眼淚的自己卻飛了起來。
推他的人大喊“怪物啊”,可他聽不見,他飛上了雲端,抓着幾片軟綿綿的雲朵,準備把自己藏進去。這個時候他又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這個年輕的聲音一會兒喊“小幕”、“胖子”,一會兒又喊“陳慕”。
這不對啊,他邊扭着屁股往雲裡塞,邊算着自己親爹死了的時間。他記得那出軌的家夥是在他八歲時死掉,現在他才剛上幼兒園,應該是叫“林慕”啊。
哼,連他姓什麼都記錯了,他才不要出去,他要開心地躺在雲朵裡睡覺,睡到長大才好!
小胖林慕抱着自己縮在雲朵屋裡,外邊的聲音卻越來越大,“陳慕”這兩個字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什麼地步呢,小胖用力地捂着自己的耳朵,那兩個字就像鑽進了他的腦子一樣,怎麼都甩不掉。
很多時候拒絕是不會成功的,小胖雙手抱緊自己,眼淚一滴一滴流,喊他“陳慕”的聲音就開始急切。
他想起自己曾在陳愛清面前哭鬧,要爸爸來接他,可爸爸再也沒有來。他想起自己讨厭變成陳慕,讨厭換掉姓氏,可是陳愛清不說話,在他面前流眼淚,他就再也沒有辦法拒絕她了。
夢裡的雲朵屋被小胖的淚水融化掉,陳慕睜開眼,看到面部表情轉換不佳的顧謹言,愣住幾秒。
他不說話,轉頭想繼續睡。
“我…對不起,私自闖進了你住所。但我是有理由的,我打你電話沒接,消息也不回,門口喊你别人都要投訴我擾民了你都沒反應…我以為你在家裡出什麼事了,這才闖了進來…”
“真的…我是擔心你,你要出啥事了老頭定要怪罪我壓榨員工,讓你沒日沒夜地加班,那我豈不是背了很大一口鍋嘛…陳慕,你,你别睡啊…”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謹言叽裡呱啦一肚子話,陳慕理都不理,吓得他跑到陳慕臉對着的那一邊,對着人又是一通倒豆子。
“你這病了得及時看醫生,剛好我在這,我送你去醫院吧。你是不是不想去醫院,你臉這麼紅,不會發燒了吧…”
“你才有病。”
如果不是顧謹言要摸額頭的動作,陳慕不會開口,而他既然開了口,就睡不下去,隻能瞪着面前這個無禮聒噪的男人,質問道,“你把我家門撬了?不對,你怎麼知道的我家在哪棟樓?你偷偷查…”
“沒有,絕對沒有!”顧謹言想這誤會大了,趕緊解釋,“是陳阿姨托我給你送湯,她給的密碼和地址。”
“我今早回了一趟家,遇到陳阿姨,她說你胃不好,平常也不好好吃飯,想給你煲點湯補充營養。我想她不方便來市裡,我反正要回這邊,就順帶捎了過來。”
顧謹言一大籮筐話說得差不多,他仔細回顧着早上與陳愛清的每一句話,生怕少說産生了不該有的誤會。畢竟他腦子裡不乏豪門世家争寵奪利的狗血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