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缥歎了口氣:“不錯。泰和之變還不到半年,别說搶回國土,連仗都沒打兩場便急着和談。無恥至極!若是接受了和談,燕、兖、冀三州徹底丢了,連惠州也要割出去,還要交納貢賦。我大綏的子民不願意,将士們亦不願意。”
“不想和談,所以你找來了朱蕊砂做刺客。是想刺殺宗利?”戚江雪問。
“對,我匿名花重金找了白鹭堂。原定要讓他們在景使來的路上動手,沒想到人來了刺客才出現。朱蕊砂私下告訴我宗利身邊的護衛很厲害,她沒有找到下手機會。好在我提前準備了一個舞姬身份,才不至于壞事。”說到這裡,葉缥極為不滿,“按理說,白鹭堂不應該出現這種錯誤,現在也隻能等待時機。”
戚江雪道:“葉姐姐,若因為使者死亡而和談失敗,你想過如何收場嗎?”
葉缥苦笑:“原本未必能查到我頭上。如今,也隻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總之不能讓景國得意。新皇昏聩無能,若長公主還在,必會力主收複山河。江雪,你如今是鳳主,一定不能辜負殿下的遺願。”
“長公主已經不在了,她如何想不重要,我怎麼想才重要。既然她将鳳印和一切交給我,我隻會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戚江雪站了起來,睥睨之氣讓葉缥變了臉色。她沒想到戚江雪手握鳳印卻不願遵從長公主之意,一時既憤怒又十分慌張。
葉缥怒問:“難道你不願意?殿下如此信任你,想不到你卻另有打算,你對得起她嗎?”
“如今執鳳印的是我,最後和殿下在一起的是我,就連留下的鳳谕裡長公主的義女還是我。你覺得她憑什麼要信任我,而不是把那些事交給你們中的哪怕任何一個?若我真的狼子野心另有打算,殿下會看不出來嗎?殿下會料不到嗎?殿下确實與我讨論過複興大綏,我也願意遵從她的遺志,在這一點上我們并無相悖之處,你不必誤會。隻是,這需要從長計議。”
戚江雪無視了葉缥的怒氣,沒有絲毫退縮。
“葉姐姐,你要刺殺景使破壞和談這件事我并不知情,若放大來看,這樣做會讓局勢走向何方還未可知。這是你的個人意願,不要把它上升到殿下身上,強行讓我遵從。再者,我不在乎鳳印,也不在乎她能帶給我的一切。這鳳印不是我求來的,我也沒有任何虧欠殿下之處。我接受殿下贈予我的所有執念,前提是不違逆自己的意願。我忠于自己,你們大可随意。”
戚江雪語氣凜然,鳳眸隐含威儀,其中又有着某種讓葉缥看不懂的恣意。她仿佛回到了直面長公主時的情景,一時沒有了言語。
良久,葉缥單膝跪地道:“主人,是我錯了。”
“葉姐姐,我并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想把話說清楚。”戚江雪連忙将葉缥扶起,看着她的眼睛真誠道,“你們效忠的是長公主而不是我,并不是有了鳳印就讓我高人一等。若我們志同道合,自然能夠并肩前行,這不是因為誰的遺願。就像你不願做亡國奴,即使沒有命令你依然想刺殺宗利。”
葉缥雙眼含淚,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之前并沒有全然信任我,才會說出那番話。我亦不想看到山河破碎。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觀察,小嚴将軍不知所蹤,人心惶惶,滿朝不知可用之人有誰。時不時有義軍抵抗,但很快就被鎮壓,沒有組織,難成氣候。涼州有兵,但在觀望中,還要防着丘桓。豫州也有兵,但豫州割據,現下立場難定。和談不成,仗怕是也難打。”
葉缥隻覺滿心羞愧,一時說不出話。
戚江雪說到此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之前看到豫州駐軍就在對岸,想必是做好了準備。我記得,豫州節度使伍淩雲應當也是長公主的人。”
葉缥沒想到戚江雪會知道這件事,猶豫了半晌才道:“不錯,過去我與他亦往來甚密。”
戚江雪笑了笑:“其實殿下告訴了我很多,所以我都知道。”
“得知殿下出事後,我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她留下了旨意。所以,當你出現時,我其實很高興,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葉缥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說隻想按自己的意願行事,是我沒有理解,才會覺得慌張,好似被人背叛。你說得沒錯,殿下選擇了你是對的。請主人原諒我剛才的放肆。”
葉缥說完對戚江雪行了一禮,戚江雪扶住了她的胳膊。
“葉姐姐,你的支持對我來說也像是主心骨。話說開就好,往後我們相互幫助,你也還是叫我江雪吧。”
此時二人沒有了芥蒂,便又談論許久。戚江雪離開時,已接近寅時了。
“啊——”
戚江雪被驚叫聲吵醒,隻覺自己上一刻才剛剛睡着。她連忙起身,收拾好妝容後才打開門。
安平正在門外,看樣子是被打發上來叫人的。
“發生何事了,剛剛是什麼人在叫?”戚江雪問安平。
安平打着哆嗦:“宗大人死了。瓊樓到處是景兵,每間屋子都要搜索,魯大人要所有人去西樓大堂。”
宗利死了?朱蕊砂已經動手了?她見四下無人,悄悄來到三樓宗利的房間。
隻見宗利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雙目圓睜,嘴唇發紫。他的胸口血迹蔓延,應當是被一刀刺中,右耳至脖頸處血肉模糊。她還想上前細看,突然聽到有動靜向此處來,連忙飛身離開。
戚江雪來到大堂,其他人也差不多到了。她站到了葉缥身後,握住了她冰涼的手,示意自己會與她一同面對。葉缥勉強笑了笑。大家的臉色很差,魯顯的臉色更是差到了極點。
“誰?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敢……”他怒發沖冠,神智都快要喪失。“你是怎麼保護宗大人的?”
魯顯對着一個高大的陌生男子叫罵,戚江雪才知道這個人應該就是宗利的貼身護衛烏爾木。
吳庸與戚江雪對視一眼後很快移開視線,他淡定開口:“魯大人,事已至此,還望你能冷靜主持大局。”
魯顯狠狠瞪着他,叫道:“還有誰沒來!”
“這就都來了。”薛儀貴吊兒郎當從樓上一躍而下,他是最後一個到的人。
“瓊樓已經被封鎖起來,一個人,不,一隻蟲子都别想飛出去!你們。”魯顯陰沉沉的視線剜過每一個人,“是誰殺了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