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東大街空無一人,隻聽風聲凄凄。
閃身進入小酒肆内的嚴陟将門窗鎖好,這才稍微松了口氣。他的左肩洇紅了一片,刀柄露出,整個刀身已經沒入體内。這些景人用的武器都格外陰毒,他一時不察被“剜骨魔”暗算,刀刃刺入後立馬彎曲成鈎。若是換了一般人,半邊身子早就廢了。
嚴陟抱出一壇酒,先暢飲幾口,随後用力将刀拔了出來。血花四濺,他眼前發黑,幾乎就要失去意識。内力湧動着,嚴陟咬牙忍住劇烈的疼痛,出手封住周圍幾處大穴。整個肩膀連同左胸黑紅一片,傷口猙獰地翻卷着。
迅疾的影子乘風掠過,連梁上燕都未驚動。
戚江雪盈然落地,走到小酒肆門前敲了兩聲。裡面沒有動靜,她向四周看了看,來到旁邊,撬開緊閉的窗戶後跳了進去。
刀鋒迎面飛來,血氣逼人。戚江雪一招“回龍卸甲”,翻手接住了這把刀。
“嚴将軍,葉掌櫃說你被景人圍攻,我是來幫你的。”
嚴陟已經痛到說不出話來。他看出這女子武功高絕,若是來殺他的,自己此時也沒有抵抗之力了。戚江雪快步走到嚴陟面前,看到他的傷口後不由眉頭緊皺。
“傷得這麼重,必須馬上清創。”她一邊說着,一邊取出從清晏山莊帶來的藥物。
嚴陟稍微偏了偏身子,有些抗拒地問:“你是誰?怎麼找到我的?”
“路上有不少景人的屍體,我便順着戰鬥痕迹找過來了。這裡雖然隐蔽,但不排除其他人也會很快找到。”戚江雪将手中的麻布用酒打濕,看着嚴陟,“接下來會很疼,請你忍忍。”
麻布貼上傷口,嚴陟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他抑制住痛呼,頸上青筋暴起,與繃緊的下颌線形成淩厲的弧度。戚江雪快速清理完傷口,又撒上了金創藥。她看着手中的布條歎了口氣,“條件有限,我隻能簡單給你包紮一下。”
将傷口全部處理好後,戚江雪略微放松,再看嚴陟冷峻的臉上已布滿細密汗珠。
“多謝姑娘。”他低啞着開口。
戚江雪道:“不必客氣,我曆來敬仰将軍和嚴侯。況且,還要謝謝你幫葉掌櫃他們擋住那些景人。”
嚴陟看着她,目光猶有探尋。戚江雪笑了笑,又開口道,“其實我們之前見過的,不過當時我是萼綠華,你是烏爾木。我的真名叫戚江雪,幸會。”
想起瓊樓之事,嚴陟眼中晃過了然。不過,他真的沒想到這女子竟也隐藏了身份,還藏得很深。他當時很怕方嘯鳴真的傷害她,現在看來,有這樣的武功難怪能全身而退。
“你姓戚,可與金城戚家有關?”嚴陟想了想問。
戚江雪抿了抿唇,一時沒有說話。
嚴陟忙道:“我無意冒犯,隻是見姑娘容貌有些特别,若你不想說便算了。”
“無妨。家父是前涼州節度使戚揚,不過如今我與戚家并無聯系。”戚江雪說得很平靜。
嚴陟若有所思,戚江雪将之前扔在一旁的剜骨刀拿起,細細看着,氣氛一時沉默。
“對了……”“我想起……”,兩人突然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嚴陟笑了一下,示意戚江雪先說。
戚江雪點點頭,道:“參與這次攻城的主要是嚴家軍嗎?”
“伍淩雲帶領了三萬嚴家軍前往惠州,先攻下鹹城與蘭田,此時來陽城的大約兩萬多人。這件事并無其他人知道。”嚴陟神情嚴肅,看着戚江雪的眼神中帶有深意。
戚江雪微笑,“伍淩雲本就有意攻打惠州,在瓊樓時我曾送信給他,告知時機。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我想起你二人為舅表兄弟,以為此次進攻是你們商議好的,現在看種種迹象又覺得很多事都有疏漏。你剛剛要說什麼?”
嚴陟苦笑,“沒什麼,隻是想問你和葉掌櫃的關系。現在知道了,原來表兄提過的長公主義女便是你。我是想收複惠州,卻沒想過這樣倉促。進入陽城後,術丹借機脫身,而我接連遇到追殺,實難與表兄接應。”
“很多人都盯着這次和談,赫連哲便是其中之一。另外,我聽那些江湖人士說,他們得到消息是因為蒼梧派掌門陸長風發出了‘聚義令’。這看似是好意,可從結果看卻沒起到什麼好作用。各門派先自己打了起來,景國人也知道了消息。”戚江雪道。
嚴陟臉色本就不好,現下更是蒼白,“原來是師兄。”
看戚江雪有些疑惑,他解釋道:“我少時曾在蒼梧山習武,陸長風是我師父陸淮之子,也是我的師兄。他與我,一直有些不睦。”
戚江雪曾聽秦修意提起過蒼梧派,前掌門陸淮算是一代英傑,但他的獨子陸長風卻平庸難追其父。有嚴陟的天資在前,陸長風的心理也就不難理解了。
“雖然伍淩雲帶的人數倍于陽城景軍,但守城容易攻城難,隻怕此戰還要僵持。”
嚴陟動了一下,“我需要盡快與他彙合。”
戚江雪擔憂,“你現在的傷勢隻怕很難去找他。”
“沒事,我可以……”話未說完,試圖起身的嚴陟便又跌坐在地。戚江雪連忙扶住他,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渾身滾燙發熱。那剜骨刀即便拔出,陰邪之氣卻還殘留在體内。
“嚴将軍,請你立馬以内力護體,否則傷口可能會惡化。”戚江雪語氣鄭重道。
嚴陟從善如流,開始打坐運功。戚江雪走到窗前,沒過多久,她有些厭惡地閉了閉眼睛。外面暗流湧動,來者不善。回過頭,嚴陟的雙眼飽含怒意,他也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