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背靠牆站着，眼裡含笑，沒回答。
成年人有時候不需要太多的話語，比如現在，他的沉默被當作無聲的應答，所以對方的手自然而然撫上他的腰。
這一刻孟允的思緒卻飄走了，他想起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來不會像這樣若有似無地撫摸他的腰，那隻手的主人性格強勢，所以連愛撫都是透着一股狠勁，跟這個人完全不一樣。
“你的眼睛好漂亮。”
對方誇贊他。
孟允說了聲謝謝，可看着對方的臉總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似乎是鼻梁不夠高挺，眼神也不夠銳利，甚至連嘴唇的線條都不合他心意。
可明明他自認為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
這時對方湊到他的耳邊，讓他聞到相當不适的香水味，他們靠得極近，那人在他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不對，不是這個味道。
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孟允猛地推開了他。
對方被推得一個踉跄，再擡頭時顯得非常吃驚，因為他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夜場求歡向來無往不利，而且剛才氣氛正好，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見黑發男子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來不是誰都可以，算了，大不了自己睡。
孟允有些賭氣地這麼想着，順便在心裡默默地恨起了某個人。
結果兩分鐘之後，他就見到那位大咧咧地坐在他房間裡。
“讓我好等。”
蔣悍森坐在沙發上，笑着問他，“喝了不少？”
孟允不回答，發現沙發旁邊的小幾上放了一碟草莓，又大又紅，特别誘人。
于是他在蔣悍森的視線中慢慢走過去。
直接跨坐了上去，孟允拿了顆草莓一口把草莓尖尖咬掉，然後把草莓屁屁塞到這個蔣悍森嘴裡。
蔣悍森一手扶着他的後腰，一邊端詳着他的臉，忽然笑了。
孟允把草莓吞了下去，覺得嘴裡還是苦，于是又拿了一顆，問他：“笑什麼？”
“醉成這樣了還面不改色。”
蔣悍森說，“挺能唬人。”
孟允本想吃那顆草莓，卻又放下了。
是的，孟允的酒量一點都不好，他早就已經醉了，可他就是有本事讓所有的人都看不出他的深淺，這才是真正從小跟香吉爾練出來的本事。
——小美，無論喝了多少，隻可以在喜歡的人面前醉喔。
香吉爾當時好像是這麼說的。
孟允想了想，說：“我沒醉。”
“是，你沒醉。”
蔣悍森拿過他手裡的草莓，将尖尖送到他嘴邊，跟哄小孩似的。
孟允莫名覺得有些氣，一口咬下去，好像那是蔣悍森的肉。
但草莓鮮甜多汁，他還是喜歡的，換成蔣悍森的肉肯定沒這麼好吃。
等到把果肉吞下去，孟允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突然說：“我退出星鳗了。”
蔣悍森難得一愣。
他緊接着說：“愛德華知道我跟你認識了。”
蔣悍森正要開口，就又聽到他說：“有件事之前忘記告訴你了，香吉爾是麥哲倫·波特的女兒。”
蔣悍森：“？”
孟允：“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嘴這麼碎，他說他沒醉。
蔣悍森覺得他可愛，于是點頭回答道：“意外。”
“騙子。”
孟允卻冷冷地說，“你早就知道了。”
對，蔣悍森早就知道。
這個事情要從蓋爾·勞倫說起，當日蔣悍森忙着在第四星系整西斯萊姆，蔣烈突然給他提了一個言簡意赅的要求，讓他幫一個“小朋友”把蓋爾·勞倫宰了。
前聯邦元帥延續自己一貫不着調的态度，不給任何理由，當然也不可能點明孟允的身世，之後所有事情都是蔣悍森自己查的。
所以蔣悍森在歐茲卡尼會主動接近，除去内心深處那點不足為外人道，更多的還是帶着滿滿的探究欲，畢竟跟他養母相關的，無論是FAC還是第二星系，都相當具有研究價值。
與此同時蔣悍森也在想，這個賞金獵人與蔣烈的相遇真的是巧合嗎？确定不是想利用這一點以達到自己複仇的目的嗎？
蔣悍森不喜歡被人利用，他甚至認真地考慮過——這個人要不要留。
畢竟，心裡多出來的那點東西不過是荷爾蒙分泌的錯覺，還不足以成為他的牽絆。
要說從什麼時候真正開始起了變化，應該是他聽到孟允對蓋爾·勞倫說的那句話開始。
“你從來沒問過我喜歡什麼類型。”
記得孟允好像是這麼說的。
這句話輕易道破了蓋爾·勞倫的雞賊，同時也讓蔣悍森感到非常不舒服，哪怕沒有在場，黑發男子說出這句話時蒼涼的眼神，他也完全可以想象。
如孩童般無助的哭聲随着竊聽裝置傳來，那人哭了多久，他聽了多久。
堅若磐石的心有了第一次動搖。
明明世上無辜被害的人那麼多，可向來理性的蔣悍森那一刻想的卻是——如果我在他身邊，絕不會讓他掉那麼多眼淚。
一旦有了那樣的想法，自然而然又萌生出想把那個人徹底私有，不讓任何人欺負與染指的念頭。
明明從外表上無論怎麼看，孟允都不會是好欺負的類型，可自那之後在蔣悍森眼裡，他卻徒然多出了好幾分楚楚可憐。
他的冷漠與疏離是用來掩飾内在的孤獨與脆弱，他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需要保護，他失去了他的狗，失去了他的家，這些東西我都要給他。
蔣悍森就是這麼想的。
“你既然退出星鳗了，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蔣悍森這麼問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玩着孟允左邊腳踝的藍寶石腳鍊，這是他留下的。
“麥哲倫老頭想見我，我先去第二星系，聽聽他想跟我說什麼。”
喝醉的孟允跨坐在蔣悍森身上，他裝着一臉認真，“怎麼說也是長輩，我要去表達一下歉意。”
見他這樣，蔣悍森忍不住逗他：“如果長輩說不讓你跟我玩了呢？怎麼辦？”
孟允看了看蔣悍森，反問：“你真的很想跟我玩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