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聯邦軍駐紮地所在的邊境帶20光年處,雪諾自治領那艘名為拉克希斯号的巨型戰艦獨占艦隊前端,在蒼茫宇宙中如猛獸俯瞰獵物。
全景舷窗前,蔣悍森身穿一套純黑色的新軍裝,如宇宙般泓邃的眼眸,正注視着邊境帶那穿透星際塵埃傳來的點點星光。
不同于往日聯邦軍那身優雅的白色軍服,象征權利與力量的黑色包裹他那自我要求近乎苛刻的強壯軀體,也襯得他優越的下颚線愈加鋒利。
“閣下。”
同樣換上黑色軍裝的拉姆·普斯就站在他身後,“如您預料的,聯邦三支艦隊面對民衆暴亂采取了完全不同的行動,我們的情報人員已全部進行了影像記錄,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拉姆中将。”
蔣悍森仍然背對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拉姆中将的錯覺,在他看來,今天蔣悍森周身散發的威圧感更勝從前。
他的視線不自覺微微下移:“是。”
“你如何看待我這次的做法?”
蔣悍森的問題讓拉姆·普斯眉頭抽了抽,遲疑了兩秒鐘,拉姆中将回答了句:“屬下不敢評價。”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麼現在變膽小了?”
從蔣悍森的語氣裡聽不出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緒,他轉過身來,拉開椅子坐回指揮桌前,看着拉姆中将的臉,“但說無妨。”
曾經,拉姆·普斯對蔣悍森充滿了敵意。
這個男人當初脫離聯邦出現在第三星系,給拉姆中将帶來一種領地被入侵的不安感,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輕易騙過米卡·拉莫斯,而那藏在背後的森然獠牙,他拉姆·普斯看得分明。
事實證明拉姆·普斯的預感是正确的,隻是他沒料到最後自己會倒戈。
米卡·拉莫斯帶着第三星系走了一條錯誤的道路,迫使他最終選擇加入蔣悍森的陣營,是對現實妥協,是無可奈何之下做的選擇。
隻要能保護第三星系就行,隻要不違背他的初衷,怎麼樣的羞辱他都可以忍耐。
拉姆·普斯想着,比起無法地帶的人民所遭受的苦難,他個人的掙紮與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這兩天,他驚覺自己還是想的太過簡單了,隻因他發現自己差點忘記——蔣悍森壓根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此次的做法,對邊境帶的人民來講未免太過殘忍。”
内心的煎熬終究迫使拉姆·普斯說出實話,他說,“這裡面有很多需要藥物維持生命的病人,恐怕都會因為我們的計劃而失去生命!”
蔣悍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認為是小部分人的生命重要,還是大多數人的生命重要?”
“生命的重要性不應該以數量來衡量!閣下,一條人命或是無數條人命,其價值應該是同等重要的!”
說完這番話,拉姆·普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種違背良心的事老子不幹!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蔣悍森端坐于指揮席,眼神冷酷,仿佛一個冷血無情的暴君,他說:“這裡是無法地帶,無法地帶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拉姆中将握緊了拳頭,剛要開口反駁——
“這句話是不是很刺耳?可是,這就是你必需接受的現實”
蔣悍森把拉姆·普斯的掙紮看在眼裡,“很多東西你隻有先接受了,才有可能去改變它。”
在拉姆·普斯略顯錯愕的眼神中,蔣悍森繼續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決定其他人的生死,一條人命和十條人命的價值同樣重要,這些價值觀形成的前提條件是社會足夠文明,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你承認嗎?拉姆中将。”
盡管十分不甘願,拉姆中将還是于數秒後點了點頭。
難道不是嗎?在一個連正常活下去都需要使出渾身解數的生存環境裡談生命權,簡直是天真到可笑的程度。
這個事實非常殘忍,可也并非他不承認就可以否定的。
“這次的犧牲者無疑非常可憐。”
蔣悍森再次說出拉姆·普斯意想不到的話語。
這個在拉姆中将印象中壓根沒有感情的男人,此時正皺着眉,在表情略顯沉重地停頓了片刻後,他說道:“作為指揮官,做出這樣的決定并不容易。哪怕告訴自己要想将無法地帶引領至文明的方向,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可還是會因為自己能力的不濟感到懊惱——真的要這麼做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吧?我不知道。”
拉姆·普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沒想過有一天蔣悍森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
就算加入了這個陣營,他也并不認為蔣悍森會把他當做自己人看待。
所有暫時因利益一緻而達成的合作關系,終有一日也會因利益而互相背叛。在無法地帶這個貫徹叢林法則的險地,人們随時會被身邊哪怕最親密的人所出賣,有誰又會愚蠢到去信任一個曾經處于敵對陣營的人?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蔣悍森。
“你有一個非常正直的靈魂,在亂世中從軍會比絕大多數人承擔更多痛苦。可是等未來一切塵埃落定——”
蔣悍森再次看向拉姆·普斯,“第三星系交給你的話,我想我可以很放心。”
面對這個男人坦然到足以令人動搖的眼神,拉姆·普斯再次意識到自己的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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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曆347年9月1日
面對此次第三星系邊境帶的平民動亂,聯邦總司令唐肅裡于當日20點30分下令全軍從各個邊境行星上撤離。
22點05分,聯邦三支艦隊擺出前三角陣型,擁有神級宇宙戰艦阿爾彌斯号的第五艦隊頂在最前面,第一第三艦隊各占一角,這是一個攻擊型陣法。
這一萬兩千艘戰艦集結于此,為的不是離開,而是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