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要怎麼形容呢,宮海一時間竟沒想的起來,猙獰二字完全不足以描述,隻覺得下意識心理不适。
不對,這個人,他從未見過。
透過後視鏡,宮海注意到那人也在看自己,索性說道:“你看着面生。”
“啊,是……”那人語氣有些慌亂,看上去有個四|五十歲的樣子,鬓邊都白完了,說話也是含含糊糊的。
“回少爺,我叫孫翔,是去年來這裡的。”
“你開車技術不錯。”宮海随便說了一嘴。
“嘿嘿……”孫翔笑了,露出那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濃濃夜色中顯得格外滲人,他繼續說道:“我這人沒本事,就車開得好,老爺心善,當初就是看中我開車技術才讓我當他的司機,我今天有的一切都是老爺給的,老爺就是我的恩人,少爺就是我的小恩人。”
宮海聽着莫名尴尬,隻好轉頭看向窗外,第一次見面就說是恩人,他實在不能接受。
孫翔還在滔滔不絕,宮海完全沒心思聽進去,此刻的他隻想趕緊回學校,好想明天見到某人,也不知道他現在心情有沒有好點,現在是否可以見他。
想着想着不禁歎了聲氣,前面的孫翔立馬警覺起來,以為自己吵到他了,趕緊說道:“少爺對不起,我不說了。”
“……”宮海揉了揉太陽穴,看了一眼前方,說道:“前面停車吧,我自己回去。”
孫翔看了一眼,前面都是大空地,就這麼把少爺撂在這兒是不是不太好。
宮海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說道:“沒事,回去你就說你把我送到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好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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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孫翔駕車離開後,宮海直接坐在馬路邊,完全不顧自己身上還穿着高定燕尾服,接着他又胡亂抓了抓頭發,背頭瞬間耷拉下來,堪堪遮住前額,白手套也摘了下來随便丢棄在路邊,也不知哪個幸運兒會将其撿走,畢竟這副手套就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工資。
他就這麼在路邊坐了許久,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好像什麼都不是他的,又好像什麼都與他有關。今天跟父親的一番對話,他明顯感覺到父親氣數将近,也許就是這一兩年的事,說實話,他是沒什麼感覺的,畢竟他已經盡可能放手了,宮家的事幾乎不會過問,也盡可能讓自己的身份隐藏,為的就是不出風頭,不然楊如宮讓母子倆肯定會在老爺子耳邊說些什麼。明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早已風起雲湧,好像就是差那一個點,一旦點燃那個點,局面就會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也許是随了母親,宮海一向是不喜參與争鬥的,一來不值得,二來也确實沒必要,自己手裡有足夠多的籌碼,完全沒必要去争那些所謂的三瓜兩棗。宮海時常在想,自己除了宮家大少爺的身份外,他還是什麼,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他好像什麼都不缺,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原生家庭的不和睦注定會給孩子的童年帶來一定陰影,小時候的宮海經常看見母親躲在角落偷偷哭,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什麼是出軌,隻知道爸爸做了什麼讓媽媽傷心的事,明明媽媽很愛笑的,笑起來那麼好看的一個人,自從和爸爸分開後就很少笑了。
那是宮海第一次覺得自己無力,他一個人站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那個時候的他所能做的,隻有對父親的恨意。後來長大了,他的恨意稍稍減少,與其說減少,倒不如說他已經不在意了——是的,他已經不在乎他的父親了,盡管宮城确實是他的生父,但他在自己的生命裡的占比太少了,少到他已經忘了這個人,好像,這個人,在與不在都沒關系。
何必要對一個淡忘的人那麼多的恨。
離開宮家的宮海完全就是一個普通孩子,穿着普通衣服,上着普通學校,吃着再正常不過的三餐,每天的生活都是兩點一線,這樣的日子久了,久到就連自己都被欺騙。
這樣也挺好的。
因為從小愛攝影,所以宮海上大學果斷選擇了攝影專業,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他喜歡将美好定格。可是,即使拍了那麼多照片,記錄了再多美好,在他的心底深處始終有一處沒有填滿,空落落的,一直都無法滿足。
起初他并沒在意,隻當是自己水平不夠,沒有達到老師想要的效果,可後來他才警覺到,這塊空白越來越突兀,時不時刺痛着他,好像在告訴他,這不是他想要的。盡管他已經拍出很多優秀的照片,也拿了一些獎,可随之而來的,就是無盡的空虛,心底那塊空白猶如一根刺,又像是在嘲笑他,隻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家夥,一個逃避内心的家夥,一個自以為是的家夥。
他迷茫了,這是從未有過的,宮海手足無措,就像小時候那樣,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怎麼辦,我要怎麼辦,要怎麼才能填滿那塊空白,宮海試圖讓自己忙起來,試圖用忙碌取代心中的那份不安,于是他送起了外賣,每天早出晚歸,順便看看路上的風景,還真别說,确實有些效果,那塊空白不會經常刺痛他了,每天的時間被壓縮得所剩無幾,他根本沒空去想。
正當他以為以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過下去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