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之忐忑地摸到了桌邊,在離齊昱三位遠處,默默坐下:“微臣,謝皇上賜座。”
齊昱笑歎:“你這呆子還真是不經折騰,這麼就能昏過去。”
溫彥之又起身要跪下:“微臣禦前失儀——”
“别,”齊昱連忙止住了他,笑得相當和煦:“好生坐着吧,溫舍人再昏一道,朕可受不住了。”朕再沒有第二塊腰闆拿給你當肉墊了。
溫彥之雖不甚明白這個“受不住”是個甚麼意思,但終究還是愣愣地又坐了回去,“謝皇上隆恩。”
“你坐那麼遠做甚麼,”齊昱挑眉,“朕并不吃人。”
溫彥之木了半晌,緩緩向齊昱這邊挪了一位,坐下。
齊昱又道:“朕身邊的闆凳也不吃人。”
溫彥之隻好垂頭又往前挪了一位。
這樣的距離,兩人之間隔了一張藤木盤雲的闆凳,不至近到夾菜手肘打架,亦不至遠到說話都費力氣,算作很合适。
齊昱瞧着他那副極不情願的模樣,快要笑出聲來,“朝中百官做夢都想同朕吃頓飯,到你這兒,倒很嫌棄似的。”
溫彥之垂着眼道:“微臣不敢,隻是皇上此席豐盛,微臣無以為報,十分慚愧,不敢受膳。”
齊昱玩笑道:“你在實錄中,将朕歌功頌德一番,便成了。”
溫彥之連忙起身跪下:“皇上使不得!金銀不動其本,乃——”
“乃為史也。”齊昱都能背了,也是覺得腦袋疼,“跟你玩笑一句你就非要當真?倘若皇帝真能拿一頓飯就換來芳名留史,當年唐宗宋祖都還造甚麼反?”
……玩笑?溫彥之回過味來,讷讷道:“皇上恕罪,微臣愚鈍。”
“朕瞧着,是挺愚鈍的。”齊昱點點頭,逮着他的袖子往上一提:“起來,将飯吃了你愛跪再跪。”
“謝皇上。”溫彥之順勢起身,坐回凳上,自覺有些受寵若驚。
“多吃些,”齊昱示意左右内侍給溫彥之夾菜,和氣地笑道:“溫舍人,千、萬、别、跟、朕、客、氣。”
四個内侍齊齊上前,人手拿着一雙青竹長筷。
溫彥之隻見那四隻手不知怎麼一陣晃來晃去,他面前的碗裡盤裡便都裝滿了各色珍馐,堆起幾個拳頭高的小丘。
周福友善提點道:“溫舍人,此乃禦膳房特調的糖煲鴨掌、清蒸鲈魚、豆黃芝麻卷、彩蝶紛飛、太史五蛇羹、霸王披金甲,先吃着,不夠讓他們再夾。”
四個内侍雄赳赳道:“是!”
溫彥之愣愣地看了看爆滿的碗盤,又扭頭看了看坐在左手邊的皇上。後者不僅十分關切地看回來,還添了一句:“溫舍人若有别的愛吃的,隻管說出來,朕讓禦膳房做。”
“微臣……沒有了。”溫彥之默默拿起筷子,第一次覺得,今上明媚好看的笑容……更加明媚好看且動人了。
他再抱拳:“謝皇上賜席,微臣這便不客氣了。”然後就真的開始吃了起來。
齊昱開心地點頭,看朕不撐死你個呆子。
或然溫彥之是真的餓了,也或然,是他原本就很能吃。總之齊昱在看着他吃完了這一輪山珍海味後,連忙讓内侍給他盛上别的,可這麼一二三,四——五……六……七輪之後……齊昱一邊默默吃着一邊發現了一個事實……
朕完全是被這呆子的外表給騙了!
分明很能吃且完全不挑食,為何如此瘦!
不是晚上都隻吃苦瓜泥和面嗎連點兒油腥都無!
難道是算準了朕要去才刻意做出兩袖清風的模樣!
齊昱擱下飯碗,不吃了。
好生氣,可還要保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