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是他吃太史五蛇羹和霸王披金甲吃太多了!
齊昱氣得要吐血,正要分辯,忽然想起來——這呆子吃多,實則也是自己有意的緣故……
做的這是什麼孽,為何因果報應最終都落在朕的頭上?
——果然這天底下史官的存在,就是為了克皇帝的?
齊昱咬牙切齒,“還不快扶溫舍人歇着。”
一幹大臣手忙腳亂地将溫彥之扶到了一旁去坐着,一時都想起這溫舍人日後被委以治水重任,必定會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于是好幾雙手都拿着絲絹要往溫彥之鼻孔裡塞,大約都希望掙得一個“我曾幫溫舍人擦過鼻血”的臉熟。
溫彥之感覺自己鼻子都快被戳斷了——鼻血仿佛流得更厲害了些。
正是亂作一團時,齊昱看了身邊的周福一眼。周公公一聲輕咳。
諸官這才罷了手。
溫彥之歎了口氣,慢慢将手探入懷中摸出了自己的絲絹,終于……捏住了鼻子,一時隻覺父親所言非虛,官場果然險惡。
他又向齊昱道:“微臣禦前涕血,罪該萬死,然治水之事不可久等,微臣求皇上賜筆墨,微臣即刻将圖紙畫出。”
——即刻畫出?滿座皆驚。
張尚書道:“溫舍人怕是不要逞能才好,水利圖紙工程繁重,就算草圖,亦需十幾幅,哪能一蹴而就?”言下之意,瞧把你能的,流着鼻血還想着在皇上面前邀功呢,好生歇着吧。
可溫彥之卻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隻堅持道:“皇上,治水草圖在微臣家中正堂懸挂了三年之久,早已爛熟微臣胸中,今日隻需紙筆,即刻便成。”
齊昱稍稍從方才的怒氣中緩了些回來,也着實想見識一番這呆子的真本事,便吩咐左右:“将工部繪圖用具一應呈上,朕要瞧瞧溫舍人當初那狀元,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一會兒,筆墨紙硯及各色彩墨便碼放在了齊昱面前的寬大木案上。溫彥之跪下一揖,“微臣獻醜了。”然後将絲絹随手塞進鼻子,便長身玉立在齊昱對面的桌邊,雙手鋪就左右各一張宣紙,再雙手執筆,點墨似飛花,下筆如有神,竟同時用左右兩隻手,繪制出了兩幅完全不同的圖紙。其上朱紅、丹青具現,屋舍俨然,回路清晰婉轉,栩栩如生。
齊昱定睛看着畫面,忽而道:“此處是荥州。”
“皇上好眼力。”溫彥之筆下一頓,似有些訝然,然此時緊迫,便也未停下,隻繼續如此這般将十八幅圖紙一一作就,前後估摸着,也不過兩盞茶的時間。
工部一衆人早看傻了,個個都捧着圖紙直歎,這可比他們的正圖還細緻啊!可溫舍人說這隻是草圖?
那正圖您想畫成甚麼樣的?還要不要我們工部吃飯了?
溫彥之站在堂中,忽然就承受了幾十道針刺一般的目光,此時他忽而又想起了午間在乾元門外臨下馬車前,老爹囑咐他的另一句話——
“老幺啊,安身立命的法子,并不止要靠為父我。倘若你哪日也能如為父,或如你大哥二哥一般,将甚麼事情做到了非你不能的地步……那,亦是一種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