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可最最重要的,乃是那最後兩句:行高于人,衆必非之。前鑒不遠,覆車繼軌。
見他是懂了,齊昱繼續道:“官場好似你在宗族争名頭,卻又比之殘酷許多,并非人人都像秦文樹,能對後生傾囊相授。張尚書是地方上做過實事的,升入京中入主工部,吃的苦比你過的橋還多,你可知他将多少人拉下了馬,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又怎會甘心被你這小小舍人搶過風頭?”
溫彥之讷讷道:“皇上,微臣不忍張尚書因一張草圖,便觸怒龍顔……工部舊案,已牽扯太多。”
齊昱笑看着他:“可你不忍,張尚書也未感激你,該是落井下石的時候,仍舊是對你落井下石。”
溫彥之不語。
齊昱靠在肩輿上,望天空:“張尚書這個人,做出一副剛烈忠貞、直言不畏的模樣,實則最會捧高踩低。哪天若你落在他手裡着了道,你墳頭的第一抔土,定是他奉的。”
溫彥之垂眸,“皇上的道理深,微臣愚笨。”
這呆子倒還知道自己蠢。齊昱笑了一聲,“朕且再點你一句,張尚書的嫡兒媳婦姓周。工部的一舉一動隻要過了他的手,便都有人看着,朕想取新法治水,就必須繞過這礙事的眼睛,今日索性将這隻眼給閉了,省得他再日日吵着要淮水改道。”末了,又想起上次張尚書在禦書房說話的樣子,胸口又浮起一股怒氣:“次次決堤就改道、搶修、搶鑿,這人說起話來比公雞打鳴還讨嫌。”
刷刷刷。刷刷刷。
齊昱聞聲,警醒地直起身:“溫舍人,你記甚?”
溫彥之頓住筆頭:“禀皇上,曹大人說皇上對百官的評述,皆應錄下,日後好出一本《評官錄》,故方才皇上對張尚書的評述……”
——評甚麼錄?這記下來就是朕背後說朝臣壞話!
齊昱陰測測地看着溫彥之,“溫舍人真要這麼記?”餘光中,見身後内侍正執了把長而大的明黃色掌扇,料想若能用來打人,應該十分合手且漂亮。
溫彥之在他十、分、和、善的目光中,吞下了後面的話,心想莫非是皇上覺得,“公雞打鳴”喻“言語讨嫌”不夠妥當?
于是他妥協道:“或然,皇上可另尋一喻來說明張尚書言語讨嫌。”
齊昱:“???”
——甚麼喻不喻的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
——你不是對朕都感激涕零了嗎?
——朕都封你工部員外郎了讓你少記一句就如此難?
齊昱隻覺得自己後腦勺隐隐作痛,一時有些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得,總之朕是個說大臣壞話的昏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