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明景給易伍留了早飯,然後輕手輕腳地出門去朔星的錄音棚。
漫步在綠樹成蔭的人行道上,他第一次覺得惠風和暢,陽光溫柔。風缱绻地将他額前的碎發吹起,露出光潔整齊的額頭。
他擡手觸摸風,勾唇微笑,失而複得的感覺真好。
到了錄音棚,正好碰見米合美帶着幾個新人過來試音。她挑着眉揶揄:“喲我說這誰呢,春風滿面我都不敢認了啊。啧啧,真是紅氣養人,這趟回來就是不一樣,帥得越發沒邊兒了!”
吳明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偏過了頭。
米合美看着他窘迫的表情繼續打趣,“張導跟我說,對你啊,他是一萬個滿意。嘿我還真納悶,小伍到底使上了什麼招數,讓你一下打通任督二脈觸類旁通了啊?你可真得感謝我慧眼識英才,從見她第一面,就知道她是真有能耐的!”
幾句話說得吳明景疑窦叢生,心裡莫名湧上陰翳,他皺着眉狐疑地發問:“什麼?什麼招數?”
“你都不知道吧?我跟你說趕快去燒香,看看你遇到了多好的經紀人!她為你可真操碎了心啊。” 米合美瘋狂給易伍邀功,“你剛去的時候,她就給我打電話,說你在片場入不了戲,被導演批了。我告訴她是因為你沒有戀愛經驗。”
越說越覺得易伍真是個奇才:“她說她來想辦法。讓我來猜猜,她是不是帶你品鑒了好多電視劇電影?還是說,在片場給你約了跟組的表演老師私下培訓?你看你,後面的狀态調整得多好!導演對你是贊不絕口啊。”
米合美還在滔滔不絕地贊美易伍,絲毫沒察覺吳明景臉上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就在這時,吳明景的口袋裡響起手機震動的聲音。他茫然地去掏手機,看完後,最後一絲纏繞他的生機也像被抽沒了。
是短信,銀行發來的動賬通知。他給易伍的那張卡有一筆退款,30萬3千零4百。
他像被人揮了一記悶棍,和外界全然隔絕。心被米合美簡單的幾句話刺出了個大窟窿——冷風呼呼往裡直灌,徹骨的寒讓他的牙齒上下打了個顫。
所以真的隻是為了演戲?......僅此而已?
他曾經設想過的最壞情況,就是面對朱青辰的那次。那時,他以為易伍不過是為了解決生理需要,想找個人發洩欲望。
而他恰好是離她最近,又勉強能被她看得上眼的。雖然後來,他透過心率和每次接觸時她的細微反應,确認了她所表現出的歡愉并非出自僞裝。
他想,也好,哪怕隻是迷戀他的身體呢。從身體開始,再逆流而上回溯到心靈。隻要她在身邊,慢慢來,他願意付出一切耐心,用大把時間和她一起等——等待她的心也完全接納他。
他們這段時間相處得這般好,昨晚易伍在他的房間他的床上安睡了一整夜。
即使是肉.體關系,也比現在米合美給的這種狗屁理由強上一萬倍!
為了這破工作,她又開始上演自我犧牲自我奉獻的戲碼,還說什麼帶他體會戀愛的諸多細節,到最後隻為了編織一場美麗幻夢?難怪她說要把劇裡的橋段全部做個遍,這下全部對得上了。
是他太傻,每次隻要遇到易伍就暈頭轉向,不問因果直直掉進陷阱,最後迷失在虛假的情感漩渦中。難怪那種不真切感一直如影随形——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那麼好的運氣。
易伍才是真正的造夢大師。
他悶着頭悄無聲息地回到家時,易伍正在逗弄貓咪:“變變,爸爸到底是從哪裡把你帶回來的,你就告訴我嘛好不好?”
吳明景輕讪。
從美國。易伍宿舍樓下的花壇,她無數次下課後經過并蹲下喂流浪貓的地方。
長途旅行疊加跨國,讓一切動物收養和轉運程序變得極為複雜繁瑣,但他還是做到了。
不過是因為易伍的一句話。
離開美國前,她曾對着變變喃喃自語,許願它能遇到一個好的主人,能吃飽穿暖變圓變胖,不要再做流浪貓了。
他在一旁偷偷看着,突然覺得自己像隻流浪狗。
所以最後,流浪狗收養了流浪貓。
他把變變從瘦骨嶙峋養到膘肥體壯,甚至與一隻貓産生了奇特的情感共鳴。他們如此相似,都被一個叫易伍的人短暫地愛了一下,随後便被抛諸腦後。她回到了原有的生活軌道,留下他們陷在回憶的泥沼裡踯躅不前。
所以它叫“變變”,因為人心易變。
再見面的時候,易伍果然忘記了變變,可變變分明還記得她,一個勁地往她身上蹭——就像她一次又一次殘酷無情地忘卻了他,他還跨越千山萬水上趕着找過來一樣。易伍一直有種近乎殘忍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