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呗。抱歉啊小伍同學,季甯現在沒法見你。他昨晚淋雨着了涼,早上起來就咳嗽個不停。”
“啊,怎麼會淋雨?還咳……咳嗽?”易伍更緊張了,腦子裡全是非典,冷汗直冒。她焦急地看向唐翠,“阿姨,要不直接送醫院吧!我陪他過去!”
“哎,謝謝你。”唐翠歎了口氣,“你看你,多乖巧懂事。不像季甯,總讓人操心。昨天他為啥淋雨,好像是因為跟同學約了,結果被人放了鴿子。這孩子又傻,硬是等到十一點多才回來,渾身都淋透了。哎。”
易伍兩眼一黑,完全沒想到哥哥居然等她等到了十一點,還因為這個生了病!他怎麼能傻成這樣.......愧疚瞬間沖達頂峰,眼淚在框裡直打轉。
唐翠偷偷觀察易伍的表情,狀似漫不經心地說:“所以先不讓你見了啊。最近新聞都在播,那個非典鬧挺厲害的,他症狀又有點像.......就怕萬一是,傳染給你就不好了。”
“我不怕!您讓我上去吧,我可以照顧他的!” 說着,易伍竟連禮數都忘了,直直就要往房子裡沖。
唐翠不動聲色地攔住了她:“你們同學感情真好,我替季甯謝謝你。不過他正在休息,不太方便啊。另外......我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燕城了,也不好意思麻煩你們太多的。”
“什麼?!離,離開......燕城?為什麼?你們不是剛來?為什麼要走?出什麼事了嗎?” 晴天霹靂的連環暴擊下,易伍開始語無倫次。
“季甯呆得不是很開心吧,可能學校裡有些讓他煩心的人或者事?我們當父母的,自然得優先考慮他的心理健康。還這麼年輕呢,總愁眉苦臉的怎麼能行啊?”
唐翠說完,做出手勢禮貌送客。易伍的嘴一張一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她像被抽幹了水的小白菜,拖着灌了鉛的腿走了。
關上門,唐翠仔細複盤了剛剛的表現,十分得意。一回頭,卻正好怼上季甯的一張黑臉。
“翠姨,樓上開着窗,我都聽到了。我隻是個小感冒,您為什麼要吓她?什麼非典,什麼離開燕城,編瞎話也該有點分寸吧?”
唐翠難得見季甯生氣,忍不住嘿嘿一笑:“喲,這就心疼上了?這才哪到哪啊。咳咳,昨天你不還說,就不該回這兒嗎?我幫你把她趕走了,你居然還不高興?還是說......她随便關心你幾句,你又心花怒放啦?”
季甯的臉騰起火燒雲。
唐翠繼續苦口婆心地教導:“你這個愣蛋,完全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怎麼,隻準你為她揪着心,不準她為你捏把汗?感情是需要推拉的嘛,哪有你這樣單方面傻傻付出的道理啊。光悶頭寫信能頂啥用?”
季甯垂下頭嗫嚅:“她是我妹妹,您别亂說了。”
“我說的就是兄妹,你想的是什麼呢?” 唐翠嘿嘿一笑,沒有拆穿他,“世上所有感情都是需要經營的。如果隻有一方付出,那注定了不能長久。你以為呢?”
“我不用她付出。” 隻要别躲着我,害怕我,批發巧克力給我就行。季甯紅着臉,轉身蹬蹬上樓。
唐翠咧嘴笑:“不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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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回家的易伍像是被抽去了魂,整個人在夢遊。
“怎麼了,不舒服嗎?” 谷佳慧皺着眉,用手掌在易伍眼前晃晃,“别吓我。我去拿溫度計。”
量完後她長舒了口氣:“這也不燒啊。吓得我,還以為是非典!”
聽到這兩個字,易伍又打了個哆嗦。
谷佳慧轉身去廚房端來一大碗黑漆漆的中藥:“快把這藥喝了,王大夫剛開,專門預防非典用的。”
易伍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然閃了光,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真的......可以預防嗎?那治療呢?可以治療嗎?”
“治療?應該也行吧。反正肯定沒壞處。防治防治,不都是一起的嗎?” 谷佳慧說完,突然露出興奮的表情,“這個王大夫真是神了,我原來晚上總睡不踏實,喝了她給的藥終于可以一覺到天亮。這就是老中醫啊!”
易伍點點頭,能對媽媽有幫助是最好了。可她腦袋裡還有一絲疑慮:“媽媽,我總覺得,這個王大夫說話的口音,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是标準的普通話啊,你聽過,這有什麼稀奇的。我還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打算請王大夫來我們家當家庭醫生,明天她就到了。你對客人一定要有禮貌,明白嗎?有了她在家,非典我們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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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夜闌人靜。
轉鐘了。易伍确認爸媽已經徹底睡熟後,打開房門,墊着腳尖偷偷摸摸去了廚房。
今天媽媽把中藥遞給她的時候,她推說藥太苦,需要端回房慢慢喝,還被媽媽說了一句矯情。
易伍把一口未動的湯藥放進微波爐熱好,小心裝進保溫杯裡抱在懷裡,蹑手蹑腳地出了門。
四月的天,暖氣剛停,又倒春寒。她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衣,剛出門就打了個噴嚏。
一路小跑到季甯家門口,她将保溫瓶放到台階上,又在下面壓了自己寫的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