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伍想了很久,久到管小安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問題:“我覺得人最該怕的不是孤獨終老。一個人過,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呢?你不吃喝嫖賭,又不奢侈浪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吃口飽飯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如果找錯了人,那可就說不好了。”
“為啥?兩個人,怎麼也比一個人強吧?”
“不,一加一不一定大于二。多一個人,就多出一堆變量。這個人的身體、人品、性格、家庭,全是未知數。你可以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可别人呢?”
易伍搖了搖頭,“所以,到底是孤獨終老慘,還是被家暴、被背叛、被榨幹價值,老了一邊照顧卧床的老頭一邊帶外孫慘?報紙上,這種事情不少見吧?這個下限,是可以一腳踩進地獄的。我愛打賭,可我不敢賭這個。赢了不見得多風光,輸了有可能賠上小命!”
管小安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有.......道理。”
“你遇上的還是梁彥,養尊處優的少爺。從小到大,他隻處理過一種關系,就是主人和仆人。這種人,懂什麼是尊重?大多數女孩子從小被教導着要聽話、懂事、順從,他們這些少爺呢?被教着去掠奪、攻擊、占有。你覺得這樣的人,能和你有什麼精神上的共鳴嗎?”
管小安開始盯着桌上的奶茶發呆了。
“你之前看了《第一爐香》。葛薇龍如果沒有遇上喬琪喬,就算最後還是被引誘着當了情婦,至少錢是自己的,不用養男人對吧?我覺得,好多女孩子,被自認為的愛情害慘了。所以管小安,感謝梁彥吧。感謝他,手下留情放過了你。”
管小安一番痛定思痛後,咬着下牙說:“嗯,我剛想象了下,梁彥七老八十癱在床上使喚我給他端茶送水,還一口一個我不配。真的,我萎了。”
說着,她又一次握住了易伍的手,連帶着整個身體撲了上來,“嗚嗚嗚,我想通了,謝謝你啊小伍。你該不會是從哪裡穿越過來,專門來拯救我的大善人吧?啊,我的親故!!”
易伍躲開了她令人窒息的擁抱,笑得苦澀:“你剛還說,羨慕我。可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羨慕你?”
她頓了頓,扭頭望向窗外。
燕城居然飄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晶瑩的雪粒從灰藍色的天空中飄然墜落。雪勢漸密,很快織成了一張柔軟的白色幕布,将遠處的樓宇和樹梢輕輕籠了起來。
“今天是冬至。” 易伍喃喃說,“我們在外面呆得久一點,好嗎?”
*
回家的路上,雪像剛剪下的棉花鋪在腳下,柔軟得不像話。
易伍擡頭看了看天,月亮半掩在雲後,薄薄的光暈像一層輕紗,遮不住漫天飄灑的雪花。
她站在家門口,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才輕手輕腳地扭動了鑰匙。
一進門,保姆阿姨正跪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
易伍見狀,也蹲了下來,幫着一起撿。
“我的乖乖,讓你稍稍晚點回,怎麼搞到現在啊?”
“嗯......今天和朋友有點事。阿姨,我媽怎麼樣了?”
“還好,剛睡着。你不在家,她隻能拿盤子碟子撒氣。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别撿了,當心把手劃着。”
“我沒事,阿姨。” 易伍專心緻志地撿着地上的碎片殘渣,“她吃了藥?”
“嗯,我看着吃的.......我覺得,還得去看下醫生。你媽最近,情緒是越來越差了。” 保姆歎了口氣,“也是苦了你了乖乖。别人家,冬至是團圓的好日子,你倒好,每年挨罵挨打。”
“兩個家,怎麼可能都團圓呢?” 易伍把最後一塊碎片扔進垃圾箱,語氣輕淡沒有感傷,“不過這不重要,阿姨。不是隻有帶血緣的才是一家人。”
說完,她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進了阿姨手裡。
等一切收拾妥當,易伍蹑手蹑腳地上樓。推開卧室的門時,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
黑暗中,一個人影靜靜立在窗邊,顯然是在等她。
易伍的心猛地一驚,幾乎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嘴邊剛要喊出聲,卻在下一秒被溫暖有力的臂膀環住了腰。與此同時,一隻手掌輕柔地捂住了她的嘴。
“噓——”熟悉的嗓音低低響起,像雪夜裡悄然落地的雪花,輕得能融進她的骨血,“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