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幾縷發絲黏在顴骨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淺淡疤痕上。平日裡冰封般的臉龐此刻染上了一層不正常的薄紅,尤其是顴骨和眼睑下方。最觸目驚心的是那雙眼睛——冰灰色的瞳孔因為劇烈的生理刺激而微微擴大,眼白部分布滿了清晰的血絲,如同蛛網般蔓延開去!眼底深處,翻湧着一種被強行壓抑的、極其強烈的痛苦和一種……瀕臨失控的躁動!
他透過模糊的鏡面,看向身後那個舉着香水瓶、一臉錯愕和茫然的始作俑者。然後,他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沉重的壓迫感,轉過了身。
濃烈的、屬于“Frostbite”的冷冽香氣,混合着他身上未幹的水汽和此刻異常灼熱的體溫,形成一股極具侵略性的氣息,随着他的轉身,如同熱浪般撲面而來,瞬間将淩星籠罩!
江燃的腳步有些虛浮,卻異常堅定地朝着淩星逼近。一步,又一步。
淩星被那股混合着冷香、水汽、汗味和強烈侵略性的熱浪逼得不由自主地後退,後背再次抵住了冰冷的牆壁。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他手裡的香水瓶“哐當”一聲掉落在瓷磚地上,滾了幾圈,濃烈的香氣更加肆無忌憚地逸散開來。
江燃在距離淩星不足半臂的地方停下。
他微微低下頭。灼熱的呼吸,帶着無法平息的喘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藥物的微苦氣息,如同滾燙的羽毛,狠狠地掃過淩星敏感的耳廓和頸側裸露的皮膚!激起一片細小的、無法控制的戰栗!
淩星渾身僵硬,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能清晰地看到江燃近在咫尺的喉結在艱難地滾動,能看到他頸後那片妖異紅疹的每一個細小顆粒,能看到他眼底翻湧的血絲和那深不見底的、如同漩渦般的複雜情緒。
時間仿佛凝固。
然後,江燃那因為喘息而略顯幹澀、嘶啞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近乎歎息般的低沉,清晰地、一字一頓地灌入淩星嗡嗡作響的耳膜:
“…好聞。”
“好……好聞你個頭啊!”
淩星像是被這兩個字燙到,猛地從石化狀态中驚醒!一股混雜着羞惱、荒謬和強烈不安的熱流,瞬間從腳底闆沖上天靈蓋!他整張臉,尤其是耳根和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充血、漲紅!像煮熟的蝦子!
他看着江燃頸後那片刺目蔓延的紅疹,看着他布滿血絲、明顯在忍受巨大不适的眼睛,看着他異常潮紅的臉頰,一股強烈的、名為“闖禍了”的恐慌瞬間淹沒了剛才那點惡作劇的心思。
“你他媽有病吧?!過敏成這樣還說好聞?!” 淩星的聲音因為慌亂和羞恥而拔高,帶着破音的尖銳,“等着!藥!藥呢?!”
他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推開幾乎要貼在自己身上的江燃(觸手處是灼熱的體溫和緊繃的肌肉),踉跄着沖向客廳!腦子裡一片混亂,隻剩下一個念頭:找藥!止癢的!抗過敏的!什麼都行!
客廳角落立着那個印着紅十字的白色家用醫藥箱。淩星撲過去,動作粗暴地掀開箱蓋!裡面的瓶瓶罐罐、藥盒藥膏因為他的慌亂被撞得東倒西歪,稀裡嘩啦散落出來!
“皮炎平…不是!”
“感冒靈…滾開!”
“創可貼…操!”
他像瘋了一樣在散落的藥品裡翻找,手指因為顫抖而笨拙不堪,好幾次把藥盒碰掉在地上。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裡,帶來一陣刺痛和模糊。眼前反複閃過江燃頸後那片妖異的紅疹和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終于!他指尖觸到一個扁平的、鋁管包裝的藥膏!
管身是冷靜的藍白色,上面印着黑色的字體:丁酸氫化可的松乳膏。在适應症一欄,清晰地印着:用于過敏性皮炎、濕疹、皮膚瘙癢…
就是它!
淩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那管藥膏死死攥在手心!冰涼的鋁管外殼刺激着他滾燙的掌心。
他喘着粗氣,捏着藥膏轉身,準備沖回浴室。
就在他轉身的刹那,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藥膏管尾端,一行極其細小、卻用燙金字體印刷的注意事項:
注意事項:…忌食辛辣刺激性食物…
“忌辛辣”三個燙金小字,在客廳頂燈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點刺目的微光,清晰地烙進淩星慌亂的眼瞳深處。他捏着藥膏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管身堅硬的棱角硌着掌心。
然而,此刻的淩星根本顧不上細想這行小字意味着什麼。他攥緊藥膏,像攥着最後的希望,拔腿就往浴室方向沖!
剛沖到浴室門口,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門神般,堵住了去路。
江燃不知何時已從浴室跟了出來。他就站在浴室門口,背靠着門框。睡袍依舊松垮地系着,領口敞開的幅度更大,露出大片緊實的胸膛和那片從後頸蔓延到前胸鎖骨上方、如同詭異紋身般的鮮紅疹塊。他微微喘息着,臉上不正常的潮紅未退,眼底的血絲更密,像蛛網般纏繞着冰灰色的瞳孔。但那股瀕臨失控的痛苦似乎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着審視和某種淩星無法理解的熾熱的注視。
他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擡起,精準地、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道,一把扣住了淩星拿着藥膏、正欲前沖的手腕!
灼熱的體溫混合着粘膩的汗意,瞬間透過皮膚傳遞過來!像一道滾燙的枷鎖!
“呃!” 淩星猝不及防,被這突然的鉗制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撞進江燃懷裡!他驚駭地擡頭,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翻湧着血絲和複雜情緒的冰灰色眼眸。
江燃的呼吸依舊灼熱急促,帶着一絲屬于藥物的微苦氣息,噴在淩星滾燙的耳廓和臉頰上。他扣着淩星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下的脈搏在瘋狂跳動。
他看着淩星因慌亂而瞪大的狐狸眼,看着他漲紅的臉頰和汗濕的額發,看着他手中那管被攥得變形的藥膏。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磨過粗粝的岩石,帶着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顫的笃定,清晰地砸在淩星嗡嗡作響的耳膜上:
“跑什麼?”
他微微低頭,灼熱的氣息拂過淩星敏感的後頸,冰灰色的眼眸死死鎖住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頓,如同最終的審判和無法掙脫的烙印:
“過敏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