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沉重的電競椅連同上面蜷縮的淩星,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拖離了原位!椅輪與光滑的地闆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
江燃将椅子連同淩星,一直拖到訓練室遠離所有電腦設備的空曠角落!
然後,他松開手,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蜷縮在椅子裡、捂着流血左臂、滿臉驚怒交加的淩星。
他的聲音響起,低沉,冰冷,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帶着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斬釘截鐵的絕對命令:
“從現在起。”
“離所有外設三米遠。”
“再碰一下——”
江燃的目光如同冰錐,穿透淩星所有的憤怒和脆弱,一字一頓,砸在地上:
“我就綁了你。”
說完,他不再看淩星,轉身走向戰術室角落的急救箱。
淩星蜷縮在冰冷的電競椅裡,身體因為劇痛和巨大的屈辱依舊在微微顫抖。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裡彌漫着濃重的鐵鏽味,赤紅的雙眼瞪着江燃消失在戰術室門口的背影,最終卻隻是頹然地、更深地蜷縮進椅背的陰影裡,像一隻受傷後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他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慘白燈光的照射下,投下濃密的陰影,不安地、細微地顫動着。
深夜。
Star基地陷入一片死寂。白天的喧嚣、憤怒、痛苦仿佛都被濃重的夜色吞噬。隻有戰術分析機房還亮着燈。
江燃坐在巨大的環形屏幕牆前,屏幕幽藍的光映着他冷峻的側臉。屏幕上不再是戰術推演,而是不斷滾動的輿論監控數據流、法律條文頁面和密密麻麻的通訊記錄。他的手邊,一個巨大的白色馬克杯裡,濃黑如墨的咖啡已經見底。杯子旁邊,同樣款式的空咖啡杯,已經堆疊成了一個搖搖欲墜的、足有七八個之高的“塔”。
他像一座沉默的礁石,獨自抵擋着來自網絡世界和資本巨浪的瘋狂沖擊。
時間無聲流逝。
機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淩星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他換上了幹淨的黑色T恤,左臂纏着厚厚的白色繃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幾分清明。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數據流,又看了一眼江燃挺直卻透着疲憊的背影,以及那堆觸目驚心的咖啡杯塔。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到江燃旁邊的位置,拉過一張椅子,安靜地坐了下來。他蜷起雙腿,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目光落在自己左臂纏着的繃帶上,像是在發呆。
江燃似乎并未察覺他的到來,依舊專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偶爾在鍵盤上敲下幾個指令。
過了許久,淩星像是終于積攢了一點力氣,他微微側過身,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動作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碰了碰江燃放在桌沿的左手手背。
指尖冰涼。
江燃敲擊鍵盤的手指微微一頓。
淩星像是得到了某種默許,膽子大了些。他輕輕抓住江燃的左手手腕,動作帶着一絲笨拙的小心,将他那隻一直放在鍵盤上的手,慢慢地、輕輕地拉了過來。
江燃沒有反抗,任由他動作。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屏幕上,側臉在幽藍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而冷硬。
淩星将江燃的左手拉到自己纏着繃帶的左臂上方,然後,用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引導着江燃那隻帶着薄繭、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極其緩慢地,覆在了那厚厚的、包裹着他傷口的白色繃帶上。
他的動作很輕,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依賴。
江燃的手掌,溫暖而幹燥,帶着長期握持鼠标形成的薄繭,透過繃帶的厚度,傳遞到淩星受傷的手臂上,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暖流,似乎連那鑽心的疼痛都緩解了幾分。
淩星滿足地、極其輕微地喟歎了一聲。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點點。他不再動作,隻是安靜地靠在椅背上,閉着眼,額頭抵着膝蓋,仿佛就這樣汲取着那手掌傳遞過來的暖意和力量,就能暫時忘卻所有的傷痛和重壓。
時間在幽藍的屏幕光和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中緩緩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淩星抵着膝蓋的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似乎陷入了淺眠。
一直注視着屏幕的江燃,終于緩緩轉過頭。
幽藍的光線下,他冰灰色的眼眸落在淩星安靜的睡顔上。少年蒼白的臉埋在臂彎裡,隻露出小半張側臉,眉頭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着,仿佛還承受着無形的痛苦。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靜的陰影,偶爾會細微地顫動一下。
江燃的目光下移,落在自己那隻被淩星引導着、輕輕覆在對方左臂繃帶上的左手。
他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收攏了手指。
指尖下的白色繃帶,在靠近小臂内側、緊貼皮膚的位置,一個深藍色、極其微小的凸印Logo,在幽暗的光線下若隐若現。那Logo的形狀,赫然是——
【趙氏制藥】。
江燃的瞳孔深處,仿佛有冰冷的火焰無聲地跳躍了一下。他覆在繃帶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指關節微微泛白。
就在這時,淩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在睡夢中不安地動了一下。他原本搭在膝蓋上的右手無意識地滑落,手背輕輕擦過江燃放在桌沿的右臂衣袖。
江燃的右臂袖口,是幹淨的白色襯衫面料。
而淩星滑落的手背上,還殘留着之前傷口崩裂時沾染的、尚未完全幹涸的暗紅色血痕。
那抹刺目的暗紅,随着他手背滑落的軌迹,在江燃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袖口上,清晰地、緩慢地,拖曳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如同傷痕般的狹長紅痕。
幽藍的屏幕光下,那道袖口上的新鮮血痕,與淩星左臂繃帶下若隐若現的“趙氏制藥”Logo,在寂靜的深夜裡,無聲地對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