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書不明白為什麼小童要笑,他更沒主意小童身旁的那口井,他隻是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
久遠失修的院門“吱嘎”叫喚,謝小書彷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擡腳往小童的方向走去。
沒曾想,他剛跨出第一步,便眼看着小童毫無征兆地越進了井裡。
在謝小書的記憶力,小童跳下井後,井口發出紫色妖異的光芒。
四周風聲呼嘯,是小童的聲音,他如念書一般,念着書院裡學生的名字。謝小書吓壞了,而後他連滾帶爬地往山下去,跑到一半,撞見了什麼,在地上滾了一圈,就爬不起來了。
是李思明。
“怎麼回事?”
看清來人是李思明,謝小書跟瘋了一樣扒拉這他的褲腿,就差把他扒拉下來。他聲嘶力竭又語無倫次,好像一般的詞句無法描述剛才的可怖:“小童,跳下去了,紫光,紫色的光!他變厲鬼,他念我們的名字,他……”
随後,又有兩個人過來,謝小書聽見了聲音,卻看不清是誰。
眼淚一次又一次淹沒了他的視野,他拼命地攥住什麼,害怕自己會被那口黑井給吸去。
“怎麼了?”
李思明自知玩大了,有些害怕,但又不太相信:“他說小童跳下去了。”
有人拽起謝小書的領子:“他跳了?哪裡?”
謝小書瘋狂搖頭,他害怕極了:“井裡,有紫色的光。”
“你,還有你,随我去看。你帶謝小書回去……思明,走了!”
後來,謝小書就暈了過去。
公殳随後挑揀了一些謝小書别的記憶,大緻了解了一下他的過往。
在那個叫小童的來到書院前,謝小書一直都是被欺負的那個。有一次,他被欺負的時候,看見了不遠處路過的李院長,他喊救命,但李院長置若罔聞。
後來,小童來了……
小童是孤兒,被巴城一老農戶吳老撿回家。有一次小童送貨,來到了書院,很喜歡這裡,吳老便送他來這裡讀書。
來到這裡後,小童發現大家欺負謝小書,便站出來反對大家,還揚言要跟院長告狀。
之後,所有人将矛頭指向了小童。
在小童如廁的時候,謝小書開玩笑似的手持長杆将小童弄進糞坑裡。再後來,謝小書隔三差五帶頭扒小童的衣服,他讓他跪在地上,一如當初李思明對他自己那樣……
不知怎麼的,杜汝舟眼前光影重疊,夢看到一半,她就跌回現世。
公殳長籲一口氣,回頭看見杜汝舟懵懵懂懂的模樣,覺着好笑:“不是什麼幹淨的東西,你不用看。”
杜汝舟點了點頭:“他們要服侍。”
公殳腦子裡“轟”的一聲,随之讪笑:“是壞的,你别學就好。”
杜汝舟乖乖地“哦”了一聲。
公殳擡手,指尖出現了一道符文,
符文是水做的,散着銀色的光芒。銀光繞屋子幾周後,落到了謝小書的身上。
公殳轉頭對杜汝舟解釋道:“他記憶力有一部分是臆想,比如紫光啊,風聲變成了小童叫他們的名字。我讓他忘了些,安定了他的魂魄,他醒來後就不至于那麼瘋瘋癫癫的了。”
跟書院的學生說小鬼已除後,公殳便帶着杜汝舟離開了。
他們找了一家酒樓,要了一個包間。杜汝舟麻利地說了幾個菜名,最後看了一眼公殳,問店家小二:“有酥餅沒?”
店小二爽朗地笑了兩聲:“我們店開了五十年了,酥餅是我們這裡的特色!”
公殳正低頭喝茶,聽到杜汝舟問酥餅,心裡一笑。
她倒是把吃記得清楚。
店小二一出門,公殳食指敲了敲茶杯側面,一隻水蝶從杯中飛出,往外去了。
水蝶飛出窗外後不久,淨歡便來了。這個時候,桌面也上了最後一道菜,杜汝舟拿起筷子,第一筷還是糖醋排骨。
見淨歡來了,公殳笑着道:“來晚了可吃不上熱乎的了。”
淨歡在屋内放下隔音結界,才講起了他一路上的見聞。
書院吳童失蹤尚未有結果,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懸案,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淨歡化作外省人初來此地,打探到吳童是吳老頭收養的孤兒,大家可憐吳老頭晚年不順,談起書院也是歎氣連連。
其間,衆人提到的一點讓淨歡很在意。
說是早年,李院長的書院剛建起時,街頭巷尾的孩子都在他那裡去讀書。然而,這幾年去書院的孩子越來越少。
畢竟,這都要靠孩子自覺自願,他們不願去,對普通家庭來說也就是少了一筆開銷。至少在這個時代,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指望着讀書改變命運。
也不是不指望,更多的是他們望不起。
有一位老妪在一旁賣菜,開玩笑地和淨歡等人搭讪。
本來淨歡沒太注意老妪的玩笑話,直到公殳提起了李思明和李院長之間的疏遠。
老妪說,李院長的兒子小時候不喜歡書院的孩子,抱着父親大哭,說不要和别人分父親。對老妪這樣的普通人來說,李院長實在幹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鄰裡的總是勸解幼時的李思明要學會明事理,也學會長大。
“還有一事特别奇怪,”淨歡蹙眉,“我詳裝前來投靠李縣尉的門客,問李縣尉家一喝醉了的管事,怎麼才能混得好。管事說,這得問王碧海。他接着說,王碧海就是李院長,李碧海。他的姓氏,是縣尉賜的。”
“能得到縣尉賜姓,就是混得最好的門客。”淨歡的語氣中,透着怒氣。
一旁的杜汝舟聽得有些愣,不知道為什麼王碧海就成了李院長,也不知道李院長和李碧海是什麼關系。他問:“阿歡,為什麼生氣?”
淨歡卻被杜汝舟的語調逗笑了,他耐心地解釋:“姓氏是父母給的,就像是身體裡流淌的血,也不該有什麼高低貴賤。再怎麼也不能丢了姓氏,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杜汝舟又看向公殳,像是在求證什麼。
“姓氏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公殳贊同了淨歡的話,繼而又道,“可人間易名改姓這事很複雜。很多人生來是沒有名,沒有姓的,有的人賜姓,是為了給一些人一個家。而有些人是依附姓氏背後,人的身份地位,有一部分賜姓,是權貴的象征。”
杜汝舟點了點頭,陷入沉思。
等他們出了酒樓,身後就一直有小尾巴跟着。
他們在巴城内閑逛,一會兒帶着杜汝舟街頭看耍猴,一會兒在路過茶樓時,興緻盎然地進去嗑瓜子。
淨歡看出公殳沒有甩掉那些人的意思,甚是不解。公殳則悠哉悠哉地對淨歡說:“我們不是想切斷這件事和當先閣的聯系麼,正好有人來幫我們解決了。”
說書的講到大禹治水時,店小二端上來一壺茶水,還有果盤。
“我們沒點。”淨歡正要阻止,卻被杜汝舟将果盤裡的果子端了過去。
店小二說:“是别桌客人送的。”
正要問是哪桌客人,公殳朝淨歡使了一個眼色,淨歡明了後便招呼小二離開。他回頭就見公殳移開水壺,拿出了下面的一張紙條。
淨歡看了眼紙條,不解:“李院長直接找我們過去就好了,為什麼大費周章的遞紙條。”
杜汝舟道:“他不能。”
淨歡:“廢話。我當然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
公殳将紙條撚做齑粉:“原因,聽李院長親口說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