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打算去那裡打發時間。
去城西會路過書院,他們在百米開外就見一堆穿官服的攔在書院門口。
隻聽有人道,李思明找到了,卻死在了書院的池塘裡。
書院鬧鬼,昨夜便有好事者組隊翻牆進書院。他們越過牆,正好落在池塘邊,轉身便看見了漂浮在池塘上睜着眼的李思明。衆人連滾帶爬出了書院報了官。
不日,官府的人就來收屍了。
大理寺稽查李縣尉的時候,順藤摸瓜,找到了很多同黨。一個小小縣尉,所犯罪行,罄竹難書。此案證據确鑿,李縣尉被判決,讓平時有苦難言的巴城人一吐為快。
如今,李縣尉锒铛入獄,李碧海的書院被查抄,事後李院長的兒子李思明下落不明。
找不到出氣筒的巴城人很快就找到了替代品,他們找到了李縣尉的兒子李文豐。一城人趕集似的,趕在李縣尉家眷發配前,到李家門口妄圖用唾沫星子淹死李文豐。
巴城的人臉變得很快,前幾日還誇李院長高風亮節,一聽說他同縣尉合謀貪污國稅,殘害良民,巴城人就已經在心裡把他埋到了土裡。
諸如“巴城書院建在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上”之類的傳聞在坊間傳開,傳聞真假沒人關心。他們不再記得李碧海要讓全巴城的孩子讀得上書的事情,也不再相信書院内無貴賤那樣的理想城。
李碧海一事,是滾水倒灌進巴城,怨恨怒交錯,像碗苦澀的藥,蒙人五感。
淨歡憤憤道:“他們自作孽,不可活。”
公殳徑自往城西走着,看都沒看書院一眼:“他讀聖賢,品聖賢,心有聖賢,終究不是聖賢。”
茶樓上下,無不是讨論李家一事的,所有人像是挂在同一條繩上的銅鈴,被這風吹得悉嗦作響,誰也停不下來。
杜汝舟側耳聽了一路,肚子都被吵飽了,心裡五味雜陳,不由得暗歎:“那小童呢?”
這其中還有誰記得吳童?還有誰尋找吳老?
或許還有。
但都淹沒在聲浪中。
“小童怎麼辦?”杜汝舟聲音雖然小,但她的話還是到了公殳的耳朵裡。
“汝舟,”公殳一開口,杜汝舟就懵地擡頭,“心有不平?”
杜汝舟想了想,微微點頭:“他們不該問小童麼?不該問吳老麼?沒人關心吳老和小童,整個巴城就好像從來沒有過他們二人一樣,大家是不記得他們了嗎?”
“那你呢?”公殳摸着杯沿,直視杜汝舟那雙審問的眸子,“你會記得生命中的每一個人麼?”
“我會!”杜汝舟握拳,“我會記得公殳,記得阿歡,記得繡娘,也會鳳鳴山的所有人!”
淨歡在一旁打趣:“魔神大人,神生漫長,不要輕易……”
“那好,”公殳微微一笑,拿起手中的茶杯放到嘴邊,“希望你說到做到!”
說完,公殳喝了口茶。
“我一定說到做到!”杜汝舟白了眼淨歡,自顧自也喝了口茶,糙茶嚼爛在舌根,一聲冷哼,鼻腔裡呼出口茶氣。
“既然如此,”公殳說,“那你做我的仆從吧!”
“仆從?”淨歡和杜汝舟異口同聲。
顯然,公殳前言不搭後語,讓淨歡和杜汝舟一時間有點懵。
“你跟着我也不能白吃白喝,”公殳說着,觑了眼桌上兩盤空了的糕點,“就像你在鳳鳴山紅樓那樣,你要用你的勞動成果來換取食物。”
“大人,”淨歡阻止道,“不可。”
“我不吃你公殳大人的白食,有什麼不可的?”杜汝舟眼下也懂得有來有往的道理,“隻要我杜汝舟能做到,你放心交給我便是!”
“你懂什麼啊?”淨歡心中着急,朝公殳擡手揖禮,“大人,你收修羅為徒的時候,當先閣和九霄積怨已久,你現在再收……”
“不過就是找了個奴仆,替自己做些雜事,又不是收她為徒。”公殳打斷了淨歡,盯着茶杯中的茶葉,算是把其中糾葛敷衍過去,“再說了,閣主不是一直想往我這裡塞人,幫我分憂解難嗎?我自己找一個還不成?”
“修羅?”杜汝舟扯了扯淨歡的衣袖,“你是說言九思是修羅?”
公殳道:“他是修羅!”
“既然你能找他插足人間事,”杜汝舟說,“那他一定不是先行官啰!”
“當然不是。”淨歡礙于公殳在一旁,也不好細數言某人的“豐功偉績”。
“修羅?鬼?”杜汝舟詫異,“那他以前是什麼?”
“他以前是人。”
“不是說五千年前生死簿被毀後,能下無間地獄的隻有違反天道的仙和神嗎?”杜汝舟快走了兩步,與公殳并行,“那他是多久以前的人?”
“這麼算的話,”公殳想了想,“他至少是一萬五千年前的人了。”
“……”
杜汝舟忽然覺得,言中真管她一聲“祖宗”,她都嫌硌得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