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豚長得快,很快便不用人照看了,”寶葵想了想,又道,“阿豚也能幫着照看呢。”
含璎沒想那麼長遠,聽她提起生子簡直吓了一跳。
“兩間房四口人,已住得擠擠挨挨,再多一個,如何住得開?且家中餘債未清,那幼兒張嘴落地處處要使銀錢,怎有餘錢養?”
寶葵聽得心事重起來,恨不得覺也不睡,立時出去賺些銀錢,“明日我便去學做絹花。”
含璎問:“你的嫁妝攢得如何?”
寶葵慢慢伸出兩指。
含璎眉一挑:“二十貫?”
寶葵赧然搖頭,“兩貫。”
含璎:“……”
“你哥哥呢,給你攢了麼?”
寶葵仍是搖頭,“哥哥不過一面讀書,一面做些散碎活計,先是還阿爹欠的債,養我和阿豚,這回成親又用掉好些,怎還顧得上我。”
含璎故意道:“你哥哥如今娶了我,還得養我,更顧不上你了。”
寶葵神色一黯,“我懂的。”
含璎起身走到桌前,放下梳篦,聽庭院裡有水聲,支起窗扇,往外瞧了一眼。
周從寄背對着她,站在竈台旁,不知在木盆裡洗什麼。
寶葵道:“哥哥的衣裳一向是他自己洗。”
這人倒蠻勤快,含璎正想開口,周從寄背後長眼似的,忽地轉過身,吓得她手一松。
窗扇啪地一聲合上,險些夾了她的手指。
“嫂嫂沒事吧?”
含璎摸摸指腹,搖頭,“你哥哥比你年紀大,無須你操心,倒是你自己,好好攢一攢嫁妝才是。”
寶葵聽着在理,應道:“我自己攢。”
含璎原意是叫她多想着自己的事,沒工夫瞎想,管她和周從寄,這會兒瞧她委委屈屈,怕話說重了,惹她傷心,因而補了一句:“你哥哥定也打算替你攢,隻不知幾時能攢夠了。”
奈何寶葵主意已定,“哥哥養着嫂嫂就好。”
含璎暗自好笑,她哪裡用周從寄養?
他一個書生,除了讀書寫字,有些力氣,不會旁的,靠書塾那點束脩、做些零碎活計,如何養得起她?
養家還得指着她。
夜裡含璎做了個夢,她在縣城開了間小館子,從早到晚,食客如雲,銀錢如水,幾隻大木匣子全裝得滿滿當當。
早上睜眼時正急着四處尋新匣子裝銅闆。
日出三竿,寶葵早出門洗衣裳去了,阿豚亦沒在,許是随寶葵出去了。
含璎洗過臉,在鍋裡拿了個熱包子,剛咬一口,見周從寄領着阿豚從院門外進來了,手裡拎了兩個封了紅紙的油紙包。
他早出晚歸,成親這幾日連頓飯都沒在家吃過,今日怎還在?
周從寄叫阿豚進屋,走過來,對含璎道:“時候不早了,吃好就出門吧。”
含璎疑惑地眨了眨眼,沒想起曾與他說過去哪處。
周從寄奇怪地看她一眼,提醒道:“今日歸甯。”
含璎哦了一聲,想起似乎曾聽巧果提過三朝回門的風俗。可她與大伯母已鬧僵,還回去做什麼?
“不去。”
周從寄問:“為何?”
含璎扭過頭去啃包子:“我與大伯母吵過嘴。”
成親那日遊成器沒背她上轎,周從寄看出裡頭有事,她不說,他便沒問,原來是與遊夫人鬧過。
大喜的日子,若非不得已,小娘子斷不至與長輩吵嚷起來,多半是遊夫人做了什麼,将她惹惱。
周從寄垂眸看着她飽滿的一側面頰,她看似嬌氣,不饒人,卻非那等一味刁蠻任性,不講理的。
隻是女子終究不宜與娘家斷了往來,她不去,便是她失禮在先,給遊家拿了把柄。
含璎何嘗沒想到這一點,隻心裡那口氣不順,再者三姐姐也嫁出去了,遊家沒甚叫她牽念之人。
“不想見你三姐姐?”
含璎聽他一問,怔了怔,三姐姐今日也回門的。
轉頭一看周從寄,卻趁機試探道:“可是夫君想見三姐姐?”
周從寄眸光漸冷,眉心微微蹙起。她說要與他長久,卻抗拒與他圓房,未必不是存了留條退路的心思。
若然如此,日後她和離另嫁,還須從遊家嫁出去,若圖一時之快,與遊家鬧僵,屆時如何收場?
他原是一片好意,為她着想,怎料反被她曲解。這回若含混過去,往後再提起,又免不了揪扯。
思及此,周從寄直言道:“四娘子與我成親乃是權宜之計,尚未圓房,他日四娘子若另覓得良緣,恐怕還需勞煩遊家送嫁。”
含璎翻了個白眼,險些氣笑,“周郎君倒是說說看,成了親的婦人如何另覓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