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時間已經接近九點，城市陷入漆黑的夜晚，透過行駛中的車窗，能看到街邊的路燈牌匾星星點點連成一片人工霓虹。

沈清鸢發現小朋友喝醉之後和清醒的時候相比像是鋸了嘴的葫蘆，讓習慣了身邊總是有人找話題的她有些不适應這份安靜，而在話變少後那張臉也終于發揮了應有的效果，隻是稍微一擡眼就能讓人感受到那股極強的壓迫感，濃郁的深藍色更趨近于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身後掏出狙擊槍的冷酷殺手。

但實際上卻是她說什麼就做什麼，乖的不像話。

等到了沈家旗下的酒店下了車，沈清鸢看着裡面的人還面無表情地坐在出租車上沒有動作，還緊盯着前面司機不放，吓得司機坐姿僵硬，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局促起來。

她無奈地敲了敲車窗，把還在發呆的醉鬼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跟在我身後，但是保持兩步距離，不許碰到我。”

聽她這樣的命令，顧之聊反應遲緩了幾秒，随後點點頭，動作麻利地下了車，這時候倒是看不出來她喝醉了。

沈清鸢在前面走着，在快到回頭沒有再冒犯地鬧着貼過來，但比她高一頭的女孩卻一直在她身後保持一定距離亦步亦趨的跟着，垂着頭盯着地面，似乎在努力丈量她口中的這兩步距離。

像是跟在媽媽身後的動物幼崽，有點滑稽。

她很喜歡有趣的東西，答應戚風來這次聚會也是臨時起意，和上一任女友分手之後被糾纏的煩了，就想出來找點樂子換個心情，沒想到這次會遇到顧之聊，雖然和她來之前想的樂子不太一樣，不過逗小孩玩也挺有意思的。

這讓看到這一幕心情變好的沈清鸢面對顧之聊時，罕見的多了一分耐心。

這個時間回學校也不一定能趕上宿舍門禁時間，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于是沈清鸢帶着顧之聊到了附近的自家酒店，來到了這間專屬于她的總統套房。

因為今夜格外燥熱的緣故，沈清鸢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已經在人體适宜溫度的空調溫度再調低兩度，然後就是讓安分的醉鬼乖乖等她洗完澡出來。

“乖乖坐在這裡，不許亂動。”

隻是進了浴室就忘記了外面還有個顧之聊的存在，等到泡了個漫長的澡出來看到還保持着她進浴室之前的端正坐姿的顧之聊才想起來，“啊，真抱歉，我忘記了。”

她毫無誠意地道歉，看到自己因為消息一條條彈出，鎖屏界面還在不斷閃爍的手機挑了下眉，随手把未拆封的浴袍扔給她，“進去把自己洗幹淨，髒小狗。”

顧之聊就像是接收到命令的機器人，蹭的一下從地毯上站起來，接住浴袍後很有儀式感地雙手捧着走向浴室。

在和正在慢悠悠擦頭發的黑發女人擦肩而過時，她聞到了憑借此刻貧瘠的大腦形容不出來但總之就是很好聞的味道，最初是優雅的淡雅溫暖的花果香，尾調剩下的卻是些微苦澀的接骨木的冷香。

雖然吹了一路風，但顧之聊身上依舊留有楊梅酒淡淡的香氣，沈清鸢下意識偏了偏頭避開比自己溫度更高的氣息，這才注意到她在來之前特意做了造型的半紮發上的頭繩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束好的頭發順着臉頰蔫蔫地耷拉下來，蓋過泛紅的耳根，淩亂的額前發絲被擋住了部分眉眼，這也減少了幾分原本因為眼睛的下三白表現出的攻擊性。

乖巧聽話的小朋友打破了一路的沉默，突然停下來盯着她揚起一個燦爛的有點傻兮兮的笑，“壞女人，雖然你偷了月亮，還說我是髒小狗，但是你好好聞哦，我好喜歡這個味道。”

沈清鸢瞥了一眼她脫下那件廓形西裝隻剩下件緊身無袖背心後更為直觀顯眼的流暢起伏線條，視線又慢慢從下至上移到她泛紅的細窄眼尾上，意味不明地反問了句，“是嗎？”

雖然是單眼皮，還因為天生的下三白平時會擋住小半的瞳孔，顯出幾分兇狠冷漠氣息，但笑起來卻會将整個瞳孔暴露在外，燦爛的露出前排雪白整齊的牙齒，意外的有些孩子氣。

果然不管是臉還是身材，都是她喜歡的類型。

可惜，是個醉鬼。

“那邊沒用過，你去那洗。”

沈清鸢給她指了指裡面一間不常用的浴室。

她的潔癖不算很嚴重，和真正為此困擾的患者比起來隻是輕微的症狀，但她專屬的套房裡所有東西規格和打掃标準都是最高的，基本上隔一段時間還要徹底更換一次新品，像浴室這種私密的地方當然不會和别人一起用。

剛剛沈清鸢用完的浴室門還開着，顧之聊看到了熱騰騰的白氣和溫暖的金光從裡面緩慢地湧出，被酒精灌宕機的大腦讓她以為來到了天上的仙境，她順着沈清鸢指的方向走進去，在門口一件件摘下身上浮誇的首飾，放在浴室外的大理石台上，思緒開始遲鈍地運轉。

既然是仙境，那剛剛的壞女人應該就是仙女了。

是這樣啊，怪不得能把月亮變成兩個，分别藏在兩隻眼睛裡，是仙女那就沒辦法了。

怪不得那麼好聞。

她要好好把自己洗幹淨，不然會被仙女流放回人間的。

醉鬼低聲自言自語。

沈清鸢看着浴室門關上，開始低頭翻看轟炸來的消息。

對她來說，隻要是能給自己營造一個舒心的環境，花再多錢都是應該的，畢竟她也不缺錢，但也正因為這樣，她不喜歡讓他人侵入自己的私人領域，就算是這樣一個平時不怎麼來的落腳點，以前交的女友們也沒有來過。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帶人來到這裡。

沈清鸢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今天要把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帶到這裡來，但想來想去除了一時興起還真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可能也是因為顧之聊看起來太像一隻憨憨的漂亮長毛哈士奇，又笨笨的，很難讓人提起警戒心。

套間很大，也不隻一張床，倒是不用擔心怎麼睡。

笨蛋在浴室裡待了很久，水聲也持續了很久，久到沈清鸢無聊到把所有熟的不熟的人發來的消息都看了一遍，才堪堪聽到水聲漸停，響起了開門聲。

“洗完了就快點睡覺吧。”

【那混血大美女是怎麼回事啊？聽說一直暗戀你？你不是說不搞純愛嗎？我告訴你，玩弄小女孩純真感情的人是人渣！雖然你已經是人渣了，但是不能再繼續堕落下去了！】

【怎麼還不回我？難不成你倆真搞在一起了？】

【不是吧不是吧？那我還答應學妹幫她組局拉你過來玩，沒想到啊，啧啧啧，你這桃花運真是擋都擋不住！】

【行行行，好好享受你的良宵吧死鬼！】

損友連發了好幾條消息，語言粗俗且充滿主觀臆斷，毫不掩飾吃瓜的心思，如果說面對面，戚風說這些話的語氣她大概都能想象的出來。

沈清鸢靠在床頭挑挑揀揀應付完那些消息擡頭，就看到迎面走來的顧之聊本就因為酒精透着紅的肌膚這下變得更紅，仿佛是在裡面用力擦了很久。

她微微眯眼，幻視了煮熟的小龍蝦。

“仙女姐姐，我現在幹淨了嗎？”

顧之聊有些緊張自己洗不幹淨會被從仙境趕走，還特意在後面禮貌地加了姐姐的稱呼。

嗯，還是用楊梅酒腌制入味的醉蝦。

紅通通的小朋友朝她走來的步伐依舊很穩，浴袍帶子綁的很爛，領子也歪歪扭扭的，暴露出瘦削優美的肩頸線條，大片透紅的肌膚，黑白不均的頭發沾濕後貼在頭皮上，勾勒出優越的圓腦殼，俯下身歪着腦袋看她，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深藍色的瞳孔很清亮，全心全意地映出她眼中的月亮，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沈清鸢覺得，自己好像有被這個青澀到可愛的小朋友勾引到。

本就是随心所欲享樂主義的人，雖然不至于沒節操到對神志不清的醉鬼下手，但至少讓她先解解饞總可以吧。

于是她朝醉鬼伸出手，指尖虛浮着從小朋友翹起的睫毛移到薄薄的眼皮，向下撫過山根、鼻尖，繼續隔着一層空氣落在被水汽蒸的愈發嫣紅的柔軟嘴唇上，盡管沒有直接觸碰到，卻仿佛能真切感受到那股遠比其他地方更高的溫度。

“低頭。”

顧之聊盯着眼前那對變得模糊的月亮，聽到仙女的命令便順從地垂下頭，那對小小的月亮越來越近，幾乎能感受到不屬于自己的清淺呼吸，以及越來越清晰的接骨木微苦的味道。

啊，腦袋好暈，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腦袋湧......

撲通，撲通，撲通。

安靜的環境下，卻唯獨有一個聲音很吵。

顧之聊認真找了很久，發現好像是月亮上的兔子不知怎的跑進了自己的心髒裡，跳着讓人眼花缭亂的踢踏舞，她怕被人聽到後會誤會是自己偷走了兔子藏在自己心口，于是緊緊捂住了心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