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毒箭瞬間射穿了江婉柔佯裝的平靜!她臉上完美的微笑紋絲不動,指甲卻狠狠掐進了掌心!
回到房間裡——這是個被精心布置過的套間,窗明幾淨,甚至裝上了新潮的百葉窗,但還能隐約看出房屋老舊的框架。她關上門,巨大的憤恨和恐慌讓她胸口劇烈起伏。
就在這時,“喵~”一聲輕細的貓叫傳來。‘雪豆’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它似乎被江婉柔的情緒吸引,好奇地在房間裡踱步。
江婉柔正焦躁不堪,沒好氣地想把它趕出去。忽見雪豆輕盈地跳上牆邊一個積灰的、釘在牆上的老式柚木書架頂端。那地方很高,平時誰也不會在意。雪豆伸出爪子,在那最高一格的木闆縫隙裡,饒有興趣地撓啊抓啊,發出“咯吱”的聲響。
江婉柔不耐煩地擡頭想呵斥,下一秒卻猛地睜大了眼睛!
一小團滿是灰塵的黑乎乎東西,被雪豆的爪子從縫隙裡扒拉了出來,撲簌簌掉落在書架中層隔闆上!
江婉柔很是好奇,不顧灰塵将那團東西抓在手裡。那是一個用褪色紅布緊緊包裹的小疙瘩,外面用褪色的紅線纏了一圈。
薄布解開後,一個銀質的物件展露出來,宛如一把精緻的小鎖。頂部的如意頭圓潤飽滿,鎖的内側還清晰的刻着一個‘婉’字。
一個極其強烈的念頭如同電流般擊中江婉柔!這分明是把長命鎖!而且……被紅布鄭重包起來藏在這種地方?這隻能是小時候的江婉兒的心愛貼身之物!
巨大的狂喜和後怕席卷了她!她沖到梳妝台的圓鏡前,死死盯着鏡子裡那張精美卻有些扭曲的面孔,眼中燃燒着冰冷的火焰,一字一句,如同宣告般地低吼: “這就是命中注定,婉兒就是我,也隻能是我!誰也别想奪走!”
幾天後,江老太太午睡起身,江婉柔陪着聊天吃點心。點心吃罷後,江婉柔起身給江老太擦拭嘴角,脖間的長命鎖自然垂落,“叮叮當當”的悅耳響動吸引了江老太的注意,視線順勢朝江婉柔脖間瞧去。
“這……這個……”老人的手猛地一顫!渾濁的眼珠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身後的錢嬷嬷湊近一看,也驚呼出聲:“老太太!這個!這個是婉兒小姐的長命鎖啊!”她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自從小姐走失後就再沒見過!”
“你們是說這個嗎?”江婉柔仿若不自知地說道:“我養母說這個挂飾是從我被撿到的時候就挂在我脖子上的,這次回家認親,因為路途遙遠,我怕不小心弄壞了就把它收了起來,今天才想起來戴上!”
“讓奶奶仔細瞧瞧,”說着江老太就将挂飾翻了個面,當看到銀飾背面的‘婉’字時,“對對,就是這個,這還是你抓周禮的時候我親自給你備下的呢。”說罷,老淚縱橫。
巨大的驚愕刹那間席卷整個房間,如同平地驚雷!所有仆傭都被震撼得說不出話!林晚晚那虛無缥缈的“夢境”和失言,在這實打實的貼身舊物面前,刹那間失去了所有魔力!再也沒有人敢質疑!
消息傳到江鎮嶽那裡,這位素來沉穩的企業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激動得手指發抖。“這下,誰再敢質疑說她不是我女兒,我決不輕饒!”他對着福海沉聲道。最後一絲疑慮,蕩然無存。
在正式入譜儀式前的小型家族通氣會上,江雪月面色凝重: “大哥,即便她真是婉兒,但是,禮儀孝道不可廢!大嫂仙逝,至多才半年!辦這入譜更名的大事,實在與體制不合!大哥你是江家的門面,多少人盯着?這要是傳出去被人議論江家不懂老禮、不敬亡人,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讓江家的名聲怎麼辦?也……實在怕打擾了大嫂在天之靈的清靜啊!我們何妨再等等……”
“等什麼等!”江鎮嶽霍然站起,聲音洪亮,“雪月!你怎麼就不明白!”他眼中含着悲憤的淚光,“規矩?名聲?這些算得了什麼!晚秋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她等到油盡燈枯都沒等到!你讓她在棺材裡繼續等,就因為這些破規矩,讓婉兒頂着失蹤的名頭叫她媽?叫我爸?!”
他用力拍着桌子,震得茶杯跳起:“這是迂腐!我就是要辦!熱熱鬧鬧地辦!告慰晚秋在天之靈!讓所有人知道,我江鎮嶽的女兒找到了!回家了!她是堂堂正正的江家大小姐——江婉兒!讓她穿新衣拜祖宗!這!才是晚秋最想看到的!别說一年,我一天都不想多等!”
老太太一直閉着眼睛撚着念珠,此刻緩緩睜開,目光平靜卻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她看着情緒激蕩的兒子,輕輕歎了口氣: “天亮了,樹葉子就該打露水;花兒落了,果子熟了就得摘。”她用樸素的話诠釋自己的道理,“鎮嶽說得對。晚秋那頭,早盼着見娃兒了。名字寫正了,落下來,讓她娘倆都心安。什麼規矩,都沒活人心裡的亮堂重要。”她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堅定,“辦吧。我看挺好。”
老太太一言九鼎,族中再無一人反對!
肅穆的祠堂,紅燭高燒。江鎮嶽身穿深色中山裝,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莊重與激動。福海恭敬地捧來那一卷深褐色、卷角甚至有些磨損的沉重族譜冊。
江鎮嶽親自打開徽墨盒,提起一支狼毫筆。他的手因激動而微微發抖。他穩穩地翻到自己屬于的那一頁:
在配偶何晚秋下方,那一行冰冷的墨字如一根刺紮了十六年—— 女:婉兒,于慶曆203年,下落不明。
他深吸一口氣,飽蘸濃墨,以朱砂筆在這一行旁,用力劃下一道粗重的杠!如同揮劍斬斷了過去十六年的夢魇。緊接着,在杠下方,提筆懸腕,筆走龍蛇:慶曆二百一十九年,祖德福澤,遺珍歸宗,名正位複。最後,在族譜江鎮嶽嫡系後嗣名錄欄,如金刀刻石般穩穩落筆—— 江婉兒!
“婉兒!”江鎮嶽放下筆,淚光閃爍,聲音洪亮而顫抖地叫出這個名字。
“爸爸!”早已盛裝的“新”江婉兒,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冰冷堅硬的青石闆上,朝着父親、向着滿堂列祖列宗的牌位,叩首應答!聲情并茂,感激涕零。
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