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蹲下,挑起宋硯書的下巴,直視着她的眼睛警告道:“别再想着耍什麼花招!媽媽什麼樣的姑娘沒見過,最後還不是乖乖聽話。”
說完,女人拍拍宋硯書的臉蛋,不等她回答,便扭着纖細的腰肢離開,在明明暗暗的甬道裡留下一個風情萬種的背影。
不一會兒,一個姑娘步履匆匆地進來,看到宋硯書的慘狀,心疼地說道:“這次他們也太狠了,姑娘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我這就扶姑娘回去。
宋硯書忍着疼痛起身,一邊緩慢地移動,一邊暗暗打量着鈴兒。
這姑娘衣着樸素,長的有些清秀,唯一不足的是,在右眼角邊,有一個拇指大小的紅色胎記,在頭發的遮擋下若隐若現。
鈴兒勸道:“姑娘,下次别再想着逃了,樓裡有千百種的法子,讓不聽話的姑娘就範。”
“姑娘,這次樓裡還沒用更狠的方式。你下次再逃,可能就免不了要受幻骨散之刑。”
“幻骨散?”
“那是萬花樓裡的秘藥,一顆就能讓人生不如死。吃了它,将處于渾身筋骨盡斷的幻境,疼的死去活來。若是能挺過去,就會恢複如初,若是挺不過去,便見閻王。”
“這是樓裡用來懲罰最不聽話的姑娘,也是每位姑娘最害怕的懲罰。以前樓裡的牡丹姑娘和情郎偷偷私奔,被抓回來後,就是受的這種刑罰,她最後吐血而亡的慘狀,樓裡但凡見過的姑娘,現在還心有餘悸。”
宋硯書感覺渾身發冷,這樣折磨人,還不如直接一刀來的痛快。
“鈴兒,我累了,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吧。”回到房間後,她打發了鈴兒。
“姑娘,你好好休息,千萬别想不開,再去逃跑了。”鈴兒說完後,就退出了房間。
宋硯書坐在床上,舒緩了一下炸裂的大腦,剛剛鈴兒說話時,她的腦中出現了一段不屬于她的記憶。
很明顯,這段記憶來自死去的原身。記憶裡,有原身孩提時期和父母其樂融融的畫面,有娘親去世時的痛徹心扉,有被繼母賣來青樓的生不如死,有多次出逃後,被抓回來懲罰的痛苦以及死前的絕望。
“真是一個可憐人!”宋硯書感慨萬千,在這世道,普通女子想好好活下去,何其艱難。
她從床上下來,慢慢走到梳妝台前,桌上的銅鏡照着一個模模糊糊的少女臉龐。
雖不太清晰,但隐約可見美人輪廓。一張白淨的小臉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彎彎的眉毛恰到好處。清亮的杏眼,挺拔的鼻梁,卻有着薄削的嘴唇。
按照剛才的記憶,原身恰巧和她同名同姓,目前正值及笄之年,本應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要面對身份上難以承受的巨變。
從原身的記憶中,她已經逃了兩次。
第一次,她偷偷扮成小厮,還沒出門就被發現捉了回來。
第二次也就是這次,原身改變策略,換了身輕便衣服,用床上的紗幔和衣服擰成繩子,綁在床柱上,從窗口扔下,倒是順利爬了下去,但是還沒有走出這個巷子口,就被抓回來,受了懲罰。
為什麼這麼執着地逃出去,這和原身從小受的教育有關。
原身父親出生在一個家境不錯的商人之家,祖上未有人出仕。原身父親出生後,祖父立志要把他培養成讀書人,卻沒有考慮原身父親是否适合讀書。
雖說原身父親一直讀書,但遲遲未中。祖父去世後,父親不善經商,隻能坐吃山空。家中因供父親讀書沒落,父親生病後,不太富裕的家庭更是拮據,導緻繼母看她諸多不順,趁着父親病重,謊稱她在廟會上玩耍走失,将才十二歲的她賣入青樓。
她從小在父親的熏陶下通讀詩書,明辨禮儀,受的教育讓她接受不了成為青樓女子,這比殺了她還痛苦。
雖然宋硯書不是原身,但是想要迫切逃出去的心,和原身一樣,畢竟古代青樓女子的下場都難以善終。
她們曾經遇到的戀情固然美好,花前月下,你濃我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懇切誓言,但回歸到生活中的細水長流,那些“歸宿”還會那麼真心嗎?
這是活生生的古代,不會有人去在乎一個青樓女子的想法。身處此地,不是年老色衰被抛棄,就是被當作玩物,随意耍弄。
但她目前還不熟悉環境,隻能先留在這裡徐徐圖之,一定有别的辦法可以離開,宋硯書安慰自己道。
卻說鈴兒那廂,離開宋硯書後,去向媽媽複命。
“怎麼樣,讓你說的話,都說了嗎?”媽媽把玩着手中精緻的珠钗問道。
“說了,姑娘聽完後,并沒有說什麼,想是被吓到了。”
“哼,量她一個黃毛丫頭,也翻不出什麼花,行了,你去吧。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用媽媽我教吧。否則仔細你的皮!”
“是。”鈴兒輕手輕腳地退出。
宋硯書在屋内看着自己瘦弱的身闆,想着原身的年紀,覺得道路漫長。
想要逃跑,務必想個萬全之策。
首先便要假意順從,避免懲罰,好好吃飯,修養身體,不能讓身體成為拖累。畢竟原身還小,不至于被喪心病狂地安排客人,會有較長的時間不被打擾,專心養身體。
主意已定,宋硯書的疲憊感瞬間湧來,她不再委屈自己,躺到床上開始補眠。
至傍晚,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宋硯書聽着雨打紗窗的聲音緩緩醒來,她披上外衣下床,打開雕花木窗,雨絲撲面而來。遠處層層疊疊的古建築,随風飄揚的酒旗,樓下三三兩兩的行人,配着三五不時傳來的吆喝聲,真有些煙雨江南的味道。
如果不是此時身處青樓的心境,倒也不失為一種美景。宋硯書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夠逃離這個虎穴狼巢,一定可以好好欣賞這個時代的美景。
正想着,突然,門外人聲喧鬧,走廊上腳步雜亂,隐約聽見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