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靈音從地上猛地坐起來。
周圍是黑乎乎的牆,頭頂是一道灰蒙蒙的狹窄夜空,地上還有些可疑的水漬。這地方像是某種酒吧一條街背後堆放垃圾的小巷子。
解靈音竄起來,把自己從頭到腳拍打了一遍,除了些許灰土之外沒沾上什麼亂七八糟的髒東西。他這才松口氣,接着四處張望。
為什麼他一睜眼就躺在這裡?
解靈音很确定自己從沒有見過這條巷子。他嘗試着往有燈光的地方走,邊走邊回憶自己的上一站在哪裡。
最近一段記憶是演出結束的深夜,他跟樂隊的其他人一起從後門往外走,撞見一個猥亵男在糾纏别人。他們人多勢衆地上前見義勇為,誰知那個猥亵男真喝多了,掏出不知從哪順來的水果刀見人就捅,往解靈音肋下開了個洞,救護車來的時候血還在嘩啦啦往外湧……
解靈音腳步一頓,腦内隐約閃過些救護車和手術室内的印象,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貌似已經死了。
解靈音連忙把自己從頭到腳又摸了一遍。皮囊完整,肚子上也沒有洞,呼吸平穩心跳稍快,總體生命體征良好。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到底在哪裡,天堂嗎?長得這麼陰暗潮濕,不會是下地獄了吧?
他就隻是偷偷玩了幾天樂隊,罪不至上刀山下油鍋吧!
解靈音滿腦袋問号,暈頭轉向地轉過身,面前是一間LiveHouse的燈牌。他的大腦已經宣告短路,卡頓地處理完視覺信号之後,隻得出了一個結論。
看來真是天堂——這天堂還挺個性化的。
解靈音的奶奶是一位鋼琴大師,一手教出了他爸爸這個鋼琴家,媽媽則是一名小提琴家。在這樣的家庭裡,解靈音從取名的一刻就被寄予厚望,一出生就肩負起将古典樂世家發揚光大的使命。
然後他迷上了架子鼓。
解靈音已經記不清少年時代究竟是怎麼過來的了。他要練鋼琴、小提琴,學各種管樂,居然還能擠出時間跑去同學家練架子鼓,并把文化課成績控制在有學可上的水平。簡直是天生地下黨聖體。
解靈音也不是沒試過尋求家人的認同。他找來著名樂隊的現場視頻,收獲了奶奶的三分鐘犀利諷刺純享;他将鼓點融入樂譜彈奏,得到一句“情感很充沛,但音太亂了,再練兩小時”。
翻來覆去試探下來,解靈音始終進展為零——在他家出櫃可能都比玩樂隊簡單。
大學時解靈音當然選擇了音樂學院,好處是他輕松集結了一群組樂隊的同學。可惜他們的樂隊才剛獲得演出機會,鼓手就一命嗚呼了,身體力行做到了搖滾至死。
解靈音看着面前的燈牌,彎曲的燈管組成“paradise”字樣。
天堂原來是一間LiveHouse啊。
解靈音也沒管這個念頭合不合邏輯,擡腳走進了燈牌邊上的門裡。
這間LiveHouse場地不大,看起來堪堪能裝下百人,舞台也小,酒吧的功能更為突出。不過現在舞台上空無一人,隻立着一架孤單的鼓,其他樂器則被人拎到台下為一場吵架助陣。
因為室内實在逼仄,解靈音走進來不免就成了這場吵架的圍觀群衆,并馬上從直白的吵架内容中得知了這是一場樂隊罷演造成的糾紛。
“就這破設備怎麼唱?有本事自己上台唱一個試試!”
“你還挑上了?就你們這KTV水平,從邊上随便拉個人上台都比你們強!”
“行!你要是能拉着,場地費你就不用退了!”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站在這等着!”
放出大話的人目光掃射圍觀人群,一眼相中一個顔值高的,大蛾子似的呼啦撲上來。
解靈音大腦還未重啟完成,反應不及,被拽着擺放到了兩軍陣前。
“大蛾子”是個身披棒球服的短發姐,拖拽解靈音一個成年男性竟毫不吃力,邊拖邊小聲快速發問:“弟弟,會不會唱歌?流行、民族、美聲?或者跳舞?街舞霹靂舞?要麼彈吉他呢?”
解靈音誠實地挨個搖頭,一眨眼就跟提着樂器的陌生人面面相觑上了。
蛾子姐仍不輸陣:“看看!就這張臉還要什麼才藝,往台上一放都比你們吸引客源!”
對面陰陽怪氣:“你把LiveHouse開成夜店,客人能不多嗎?”
雙方已經情緒激動到波及無關人員了,這時跑得遠遠的才是明智之舉。恰巧解靈音的理智尚未歸位,瞥見舞台上的鼓,下意識一指:“哦,我會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