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散着細雪，落到她的臉頰上，雪花在她的紅發間悄然融化，雷蕾閉上眼睛，揚起臉享受着北境晚秋裡難得的溫柔天。貪食者盤踞在她身旁，不耐煩的抖動着犄角，細雪随着寒風總是騷擾它巨大的鼻孔。

“吃飽了嗎，老夥計。”雷蕾輕聲安撫它，巨龍發出幾聲舒适的喘息，潮熱的氣息融化着它身下厚厚的積雪。

雷蕾掃了一眼巨龍身邊幾十隻綿羊，肥豬和野牛焦黑的殘骸，烈火焚燒過濕地很快就會被大雪掩埋。接下來，他們就要前往臨冬城了，凜冬将至，要那裡供應兩隻龍的肉食可是很大的負擔。雷蕾奉雷妮拉女王的之命随傑卡裡斯王子北上尋求支持，在經過了艾林谷，三姐妹群島和白港的談判與聯姻的許諾之後，臨冬城将是這場北上之行的最後一站。但對龍而言，在白港這兒享用的無疑是此行的最後一頓美餐。

“吃飽了，帶我去一次長城好不好？”雷蕾摸着它頭顱上的鱗片低聲呢喃道。她的嘴角苦澀的扭了扭，已經過了很多年了，可每每想到巴斯，她依舊想痛哭一場，但她流不出淚來，如今再次踏上北境的故土，寒冷一如既往地能将她的軟弱凍得結結實實。

她摸着黑龍的眼皮，貪食者很喜歡盯着她看，每次與那團跳動的綠火對視時，她都相信，它能夠聽見她的心聲。傑卡裡斯王子的龍沃馬克斯蜷縮起翅膀栖息在遠處的空地上，它不敢跟體型大它三倍有餘且有吞食同類前科的貪食者離得太近，白港的守衛用長矛挑着綿羊照樣将它喂的飽飽的。

心情愉悅的龍石島親王踏着積雪步履輕快地來到她面前，他裹着華貴的熊皮鬥篷，上面裝飾着三頭巨龍的金别針。他弟弟喬佛裡王子與曼德勒伯爵的小女兒的婚事敲定了，最起碼在書面上敲定了，作為交換，北境中最富裕的白港将亮出支持黑黨的旗幟。

“身為我的侍酒，你應當看着我簽署文件才對。”王子嘴上抱怨着，語氣裡卻沒多少責怪的意思。“曼德勒伯爵的兒子可是對你格外關心。”

“兇的那個還是肥的那個，殿下？”雷蕾皺了皺眉頭，手上整理着龍鞍的缰繩。

“跟豬油一樣肥的托倫爵士。”傑卡裡斯王子強忍着笑意。

“可憐的人，誰來告訴他，我永遠不會為他掀起裙子呢。”雷蕾歎息般的說道。

“瞎子都能看出來，伯爵家的公子對你有意思。而且伯爵本人好像并不反對。”

“他當然不舍得明确反對，有一條巨龍作嫁妝呢，殿下。”她握緊缰繩，手指隐隐作痛。

沃馬克斯朝它的主人飛過來，王子敏捷的騎上龍鞍。“那他可打錯了主意，他還沒重要到要給他的家族兩隻龍。”

雷蕾沒有搭話，拽着繩索爬上龍鞍，巨龍騰空而上，朔風突起，濕葉紛飛，細雪演變成了碎冰，越是往北，越是冷的叫人無法忍受，狂風夾雜着大雪抽在他們的臉上，雷蕾拼命裹緊身上的狐狸皮鬥篷拉緊兜帽，可這都沒用，她一身禦寒的毛皮已經被淋得濕透，極不舒服的黏在身上。在南方出生長大的王子最先受不了了，他揮鞭要沃馬克斯降落，雷蕾随後跟上，兩條龍先後落在一片死寂陰沉的森林裡，縷縷蒼白的迷霧在林木間穿梭，雷蕾踩着濕泥來到一棵枝繁葉茂的魚梁木前，魚梁木的樹皮灰白如骨，葉色深紅，有如千隻染血手掌。樹幹上刻了一張人臉，容貌深長而憂郁。她沒有跪在心樹前祈禱，而是蹲在樹叢下，合掌捧起雪水，喝了幾口。冰冷刺骨的雪水讓頭昏腦脹的她舒服了一些，傑卡裡斯王子也學着她的樣子用雪水洗了把臉。雷蕾擔憂的看着他凍得灰白的臉。

他跟她不一樣，雷蕾幾乎是嗦着冰溜子長大的，多冷她都受得了。他則需要一頓熱湯熱水的晚餐或一張舒适的羽毛床才能恢複體力。雷蕾四處張望着，她能肯定他們已經離臨冬城不遠了，但她根本不敢冒險讓王子再堅持一下。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敢用龍焰取暖，殺傷力實在是不可控。

寒風在樹林中歎息，卷動着松針的氣味。雷蕾踏着幾英尺厚的積雪來回走了快一裡總算找到一家客棧，整片狼林附近隻有這一家客棧，再往前幾裡路就是臨冬城外的避冬市集。吃飽喝足的話，騎上龍鞍，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抵達臨冬城。想到這兒，雷蕾不禁緬懷起那位若幹年後在君臨城掉了腦袋的奈德史塔克公爵來。

小客棧的外牆上沒刷砂漿，房舍的屋頂用草皮覆蓋，窗戶則用破爛的毛皮遮擋，院子裡有個破舊的馬廄，看上去和聞上去都像幾百年沒清理過一樣，裡面一匹馬都沒有。雷蕾進店時的模樣活像一個來避冬市鎮采買蘿蔔的姑娘，她特意裝作摸摸索索的樣子取出幾枚銀币放在形容枯槁的店主面前。

“有麥酒嗎？”雷蕾冷聲問道。

“沒了，隻有葡萄酒。”男人幹巴巴的說道。

“那我要熱的，有幹酪和面包嗎？有多少要多少。”雷蕾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間寒碜的小店。壁爐裡的火苗微弱，旁邊是一排落了灰的果酒桶，中間擺着幾張灰突突的薄桌子，上面還遺落着些凍成冰碴的殘羹剩飯。

男人拿起雷蕾的銀币，用焦黃的豁牙使勁咬了咬，然後放心的踹進兜裡，臉上的神情也變得熱心多了。

“有，都有。”

店家麻利的把帶着硬木塞的葡萄酒，黑面包和麥餅統統放進一個髒兮兮的籃子裡。

“地窖裡還有些腌魚和馬肉。你要是要的話，我去給你切幾塊，你可以去烤烤火，瞧瞧，你渾身都要濕透了。”

“不必了，這個時節的馬肉比金子還珍貴。有面包吃就該贊美諸神了。城裡有什麼新聞嗎？”雷蕾伸手掰了一小塊麥餅放進嘴裡，餅裡摻了不少硬豆渣，吃起來非常牙碜，但總歸能咽得下去。這已經不錯了，雷蕾樂觀的想，至少沒吃出來小石子來咯碎她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