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東京。
濕潤的櫻花香氣混着制服呢料的羊毛味,在宣誓聲掀起的聲浪中發酵。少年們繃直的後頸滲出細汗,喉間迸發的每個音節都像在跟飄落的櫻瓣賽跑——要在最絢爛的年紀,把誓言刻進這片土地的春天裡。
“我宣誓忠于法律,恪守正義,以生命捍衛民衆安全,永葆初心,誓死踐行警察使命!”
“我宣誓……”
“我宣誓……”
“我宣誓忠于摸魚,恪守擺爛,以帶薪休假捍衛快樂人生,永葆躺平,誓死踐行反卷使命!”
“???”
“狼谷猟(讀同“獵”)名——!!!”
教官的怒吼震得宣誓台旁的櫻花簌簌飄落,他摸向空蕩蕩的哨繩時指節發白,可那雙鷹隼般的眼中卻隻餘疲憊。少年懶散的宣誓聲黏糊糊拖在四月的濕氣裡,活像條被抽了骨頭的魚。當點名簿在教官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這個嚴肅的男人最終卻隻是狠狠抹了把臉——這小子連裝模作樣都嫌麻煩。
正當他擰眉預備新一輪訓斥時,黑發少年卻忽然抓了抓翹起的發梢。暗紅瞳仁在晨光下泛起葡萄酒般的光澤,流利背出的誓詞字字精準,偏那嘴角散漫的弧度,硬把莊嚴誓詞拗成了便利店促銷廣告。
“……可以了嗎?教官。”
少年突然斂了笑意,微微垂首的模樣溫馴得像被馴鹿。連嗓音都浸着恰到好處的誠懇,仿佛方才那通胡鬧從未存在過。
教官的歎息卡在喉間,最終隻是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他歸隊。
登記為十九歲的狼谷猟名站在隊列末尾,陽光穿過櫻枝在他制服肩頭投下細碎光斑。當所有人再次高喊宣誓詞時,他嘴唇開合的弧度完美同步——隻是那雙低垂的紅瞳裡,盛着快要溢出來的、蜂蜜般粘稠的無聊。
乖張散漫、詭黠難測、厭世戲谑。
諸伏景光對這位小同期的第一印象稱不上好,卻也談不上厭惡。
‘日本警校竟會招收跳級生?除非——他的天賦足以讓校方容忍這副頑劣做派。’
天才總是有特權的,比如入學成績全A的職業組幼馴染。
——這份不帶任何情感的評議終止于對方成為他的室友。
“はじめまして、諸伏景光と申します。”
(初次見面,我是諸伏景光)
二十歲出頭的貓眼青年站在宿舍門口,晨光透過走廊的窗戶在他肩頭鍍了層淡金。他微微欠身時,後頸碎發在制服領口掃過一道弧線,天生下垂的眼角弧度沖淡了警校制服的肅穆感。
“狼谷猟名。”
黑發少年倚在窗邊,逆光中隻能看見他随手将警帽反扣在頭頂的輪廓。諸伏景光内心微歎——直到對方忽然向前傾身,暗紅瞳孔在光線變換中泛起漣漪,嘴角扯出個堪稱乖巧的弧度:
“よろしくね。”(請多關照)
新室友出乎意料的有禮貌。
諸伏景光心想。
随後的日子裡,他們維持着初見時那份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沒有被分配到同一組訓練,兩人的交集僅限于走廊擦肩時的點頭緻意,或是食堂打卡時隔着人群的短暫視線交彙。
諸伏景光總是率先移開目光,而狼谷猟名則會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像是對這場心照不宣的默契遊戲樂在其中。
然而即便沒有直接接觸,關于那個黑發紅瞳少年的傳聞,還是不可避免地鑽進了諸伏的耳朵。
“聽說了嗎?C組那個問題兒童今天又把教官氣到摔點名簿了——”
“但射擊訓練他居然全彈命中靶心!明明連姿勢都不标準…”
“上次搜查演習也是!明明全程都在偷懶,最後卻第一個推理出犯人…”
這些評價像夏日裡揮之不去的蟬鳴,固執地萦繞在警校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