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後他起身離開了小巷,隻留寶來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在給裴府下人大換血後,這日錦歲總算得了空。
雖說稱得空,卻也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周總管佝偻着背,将一摞厚厚的賬本往檀木桌上重重一放,賬冊邊角磨得起毛。
又是府中每日采買的開支,又是裴府名下鋪子的流水。錦歲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指尖劃過賬本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墨迹深淺不一,有的地方還被茶水暈開。
不過好在祖母這幾十年來将帳目做的井井有條,省下她不少功夫。日頭西斜時,窗棂上的光影漸漸拉長,錦歲才驚覺自己滴水未進,而案頭新送來的文書又堆成了小山。
正當她擡手準備拿起下一本賬本時,外面傳來周總管的通報聲。
錦歲示意秋月喚他進來。
周總管這才不徐不疾的走進來。
“少夫人….”
他的聲音略帶猶豫。
“何事?”錦歲盯着手中的賬本,頭也未曾擡一下。
“府上來了位自稱是薛姑娘的,稱自己是老夫人的外孫女、少爺的表妹,從滄州過來投親…..”
薛姑娘?投親?
錦歲這才從堆積如小山的案頭上擡起頭。
“此事可通報祖母了?”
周總管點頭:“通報了,總之少夫人去前廳瞧瞧罷。”
錦歲點頭,放下手中的賬本後趕往前廳。
踏進前廳後就瞧見一位少女跪在廳内。
少女容顔姣好,長相清冷。但許是奔波的緣故,隻見她面容憔悴,眼下青黑濃重,唇角褪去了往日的嫣紅,泛着不正常的青白。鬓邊的碎發淩亂地貼着汗濕的鬓角,原本精心绾的發髻已松垮。
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經有些陳舊。領口處的滾邊磨得發白,袖口處更是磨損得厲害,原本精緻的荷葉邊已綻開毛邊。裙裾間還沾着星星點點的泥漬。
祖母沈氏端坐在廳堂之上,平日裡慈祥的她此刻卻是面色極其不佳。眸中充滿嚴肅,像是風雨欲來的前奏。
聽見錦歲的腳步聲後,跪在地上的少女脊背挺得筆直,鴉青色的發尾垂落在月白裙裾上對着錦歲道:“小女薛沉璧見過嫂嫂。”
聲音清冷如深山流泉,清冽中帶着幾分透骨的涼,不似尋常閨閣少女的軟糯,每個字都裹着疏離的冷冽。
薛沉璧……錦歲心中暗自疑惑。倒也從未聽說過裴霁明還有其他的表親。
她禮貌的點頭微笑,然後對着沈氏行禮:“祖母。”
沈氏的臉色還是不大好,良久,她終于開口。
“你說你是我的外孫女,你要如何證明?裴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來認親的。” 眼神裡滿是銳利與防備,尾音拖得極長,帶着上位者的威壓,堂中空氣瞬間凝固。
薛沉璧仍是面無表情,她從袖口中掏出一塊成色品相極好的和田黃玉玉佩,雙手捧着這塊玉佩道:“這塊玉佩,這是我母親裴瀾的遺物。”
聽見“裴瀾”這個名字後,沈氏肉眼可見的紅了眼,骨節突出的雙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着青白,眼角的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滾落,在布滿皺紋的臉頰上劃出兩道濕潤的痕迹,極力壓制住翻滾在胸腔的情緒。
她如何能不識得那塊玉佩,那塊玉佩是裴瀾及笄那年,她親自送她的一塊玉佩。
她聲音顫抖着,有些哽咽,又帶了些哭腔。
“你當真…..當真是瀾兒的女兒…?你方才說…遺物?”
薛沉璧點頭:“母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一瞬間,沈氏渾濁的瞳孔瞬間放大,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氣。她口中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錦歲第一次瞧見沈氏這般模樣,她壓下心中驚濤駭浪,疾步上前将薛沉璧扶起。
薛沉璧緩緩擡首,她白皙的皮膚更襯得她氣質清冷孤絕。不僅如此,她渾身散發出的氣場像是冬日裡凝結的薄冰,透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寒意。
“多謝嫂嫂。”
聲音依舊清冷如碎冰,沒有半分溫度,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在她心底掀起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