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感覺如何?”陌以新淡淡問道。
按照楚晏對針線樓講述的計劃,此時,她便應該露出一個痛苦中夾雜着惶恐,惶恐中夾雜着茫然的表情,柔弱地說:“我這是在哪?你又是誰?”——失憶了。
可是,楚晏卻沒有這樣說,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眼中閃過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後怕,啞聲道:“大人,大人救我!”
陌以新道:“姑娘放心,那幾個黑衣人已被擊退,你如今在景都府衙,沒有性命之憂。”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楚晏略微一頓,索性便如同請青天大老爺伸冤一般,跪坐在床上,肅然道,“我是被壞人纏住了!”
陌以新聽聞此言,也頭一次露出兩分意外之色,道:“姑娘何意?”
便在此時,風青端着藥碗,風風火火地進了屋,見此情形,先是一喜道:“你醒了!”而後将藥碗遞向楚晏手中,才疑惑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楚晏心道一聲來得正好,這個風青心思單純,熱心仗義,又和陌以新關系親近,她如今有求于人,有這人在場,多少能為她說幾句好話。
她接過藥碗,看也不看便仰頭一飲而盡,将藥碗放到床邊的小幾上,再次看向陌以新與風青:“謝謝。”
風青讷讷看着轉瞬即空的藥碗,喃喃道:“這、這藥很苦的……”
楚晏苦笑搖了搖頭,經曆這麼多生死之間的驚險,一碗苦藥而已,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了。
陌以新道:“姑娘方才要說什麼?”
楚晏咬了咬唇,仿佛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那些黑衣人的來曆,我是知道的!”
風青一怔,接話道:“我也知道啊,不就是兇手雇來刺殺你這個證人,殺人滅口的嗎?”
你還會搶答了啊……楚晏嘴角抽了抽,才道:“那些人與兇手無關,他們、他們是一夥江洋大盜!”
“啊?”風青呆住。
“我本外地人氏,那夥人到我家鄉打家劫舍,許多人都被他們殺了。他們見我姿色不俗,便将我一路擄來,說要帶到景都賣個好價錢!”楚晏一本正經地胡謅,語速飛快,唯獨說到“姿色不俗”時,語氣略頓,連自己都覺得一陣尴尬。
“我還碰巧聽到他們說,要在景都幹一票大的!”楚晏繼續滿嘴跑火車。
這些說辭,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作為一個現代人,“有困難找警察叔叔”的意識幾乎是一種本能。所以,在聽聞針線樓是要讓她潛入府衙時,她一瞬間便決定利用這個“任務”,順理成章地離開針線樓,借府衙逃生。
可是,一個謹慎到連婢女仆從都不要的人,又怎會随便收留一個來曆不明之人?
她雖然有“指認兇手”的幌子,可她本就沒看清不說,就算真能指認出來,之後呢?她可不認為,那位比美人還要賞心悅目的陌大人,會中什麼美人計。
所以,她必須要想一個長期的理由。
——一夥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盜,還要在天子腳下“幹一票大的”。
作為景都府尹,絕不可能對這樣一夥人置之不理。畢竟,景都若真發生這種事,身為府尹第一個難辭其咎。
這樣一來,她也就有了繼續留下,繼續被保護,繼續指認那夥并不存在的“江洋大盜”的理由。恐怕她即便想走,陌以新也不會讓她走了。
對于最終究竟能留多久,她雖然并無把握,可是她想,若是她能在這段時間展現一定的才能,體現足夠的真誠,或許,對方會願意給她一個好去處。
她本可以直接将針線樓的事和盤托出,可是,她畢竟占用了葉笙的身體,若是将針線樓賣的太徹底,多少有些過意不去。這個謊,便是她為針線樓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針線樓為她演一次“江洋大盜”,而她為針線樓編一個謊。從此兩不相欠。
楚晏隻想仰天長嘯一聲,别人穿越,頂多說句“失憶”的謊也就夠了,誰要像她一樣絞盡腦汁地兩頭騙啊!
楚晏一番話說完,風青已是瞠目結舌:“你、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楚晏重重點頭,“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兇手懸屍是在三更半夜,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會大晚上不睡覺,跑到街上去?”
“那你當時……”
“那是我趁看守的人熟睡,偷偷跑了出去,躲在暗巷裡時,才恰好看到了兇手。”楚晏長歎一聲,“等天一亮我就趕忙跑到府衙來了。”
“原來如此……”風青喃喃道,轉眼已是義憤填膺,“堂堂景都,天子腳下,居然還有這種事!哎呀,你為何不早說呢?”
楚晏一愣,迅速反應過來,低頭道:“我隻是想,若我能指認兇手,立下一功,或許,大人便肯幫我了……畢竟,很多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這是什麼話!”風青一揮手,“我們大人心懷天下,行俠仗義,絕不會坐視不管的!是吧,大人?”風青看向陌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