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未幹,坊間嘩然,皆言:這便是那纏繞于華莺苑的歌女詛咒——”
說書人聲音高亢,顯然正到興頭上,卻被更高的聲音打斷了:“老闆娘都死了,怎麼還在講歌女詛咒,這不已經過時了嗎?”是茶客不滿的聲音。
話音未落,茶攤另一邊也有客人高聲叫道:“喂,說書的,别家昨個都換新故事了,你怎麼還在講别人說剩下的老詞兒?”
此話一出,更是一片響應之聲。
茶攤老闆忙站出來打圓場道:“衆位客官稍安勿躁,咱們已經去請了最好的說書先生,包大家滿意!”
風青頓時來了興緻:“咱們也聽聽吧!”
陌以新沒有反對,三人便向茶攤而去。
茶攤看起來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可終究是站着聽書的人多,坐下喝茶的人少。
風青擠在最前,帶着兩人一路擠到最裡面,找了空位坐下。
不多時,小二還真帶着一位說書先生來了。
林安一看便樂了,這還是她頭一回看到說書人,與從前想象中的形象還真差不多——他右手背在身後,左手中一把醒木,身形瘦瘦弱弱,像個文弱書生,卻留着一小把山羊胡,增添了幾分老成與市儈。
林安好奇打量着,便見這說書先生正起了架勢,一拍醒木:“今日,咱們便說一說繡花鞋的死亡詛咒——厄運降臨!”
整個茶攤當即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又吸引了街面上更多人的視線。
看來,這位說書人作為被茶攤争相邀請的“名嘴”,果真是有兩把刷子的。
“兩個月前,那荒無人煙的城郊懸崖下,悄然出現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首。小小歌女,意外墜崖,并未引人注意,然而,一個瘋狂的詛咒,從此已悄然開啟!
歌女玉娘,身既死而魂未滅。因她一朝橫死,死無全屍,故而怨氣沖天,徘徊不散,最終化作惡靈,灌注于她唯一的遺物——一隻繡花鞋,成為詛咒的序幕,厄運的号角!
歌女秋娘,便因收走這隻繡花鞋,招緻惡靈,繼而橫死家中,鮮血淋漓。秋娘的繡花鞋,又被鳥兒叼着,一路飛到華莺苑。于是,華莺苑老闆娘随之慘死,懸屍梧桐。而她的屍身上,又少了一隻繡花鞋!
沒錯,繡花鞋傳遞着死亡的厄運,前一個死者的繡花鞋走向誰,誰就會成為下一個橫死之人!
鞋到之處,命絕之時。前人未盡之怨,後人滅頂之災!
那麼,接下來的一個,又會是誰呢?”
說書先生的故事在意味深長的問句中結束,帶着餘韻悠遠的懸疑與恐怖,讓茶客們都入了神,良久才響起一片掌聲和叫好聲。
說書人微微笑着,一手仍舊背在身後,頗顯老成,另一手放下醒木,端起身前案幾上的茶盞,抿了一口。
林安也不得不佩服,要不怎麼說高手在民間,景都這些說書先生,不但緊跟時事,腦洞更是一流。
風青皺眉道:“大人,要不要将這些說書先生帶回去訓話,禁止他們再傳播此等危言聳聽的流言。這樣下去,恐怕景都都要人心惶惶了。”
陌以新笑了笑,環顧茶攤衆人:“你看這些人,哪有半點人心惶惶的樣子?”
是啊,絕大多數人根本不認識玉娘和譚秋,與華莺苑也沒有半點關系,自然不會覺得這死亡詛咒會降臨在自己頭上。故事說得再玄乎其玄,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點熱鬧罷了。
從茶攤出發,三人繼續一路向南,從熱鬧到冷清,從南城門出了城。
出城後人煙更加稀少,起初周圍還有農舍,行出不久,道路兩邊便隻剩樹林了。三人沿路前行,面前出現了一條小岔路。
陌以新略一思索,擡步走上岔路。踩着這條小路上的碎石沙礫,又走了百十步,懸崖已在眼前。
林安打量一番,發現此處并不是自己原先想象中那種白雲缭繞的萬丈深淵。嚴格來說,應該是一處很陡的陡坡,向下望去依稀看得到底,若是不慎一腳踩空,确實很容易滾将下去,一摔到底,倘若不是身體強壯或運氣絕佳,便難免命喪于此了。
兩個月前,玉娘便是在這裡墜崖的,隻是,這麼多時日過去,案發時的痕迹早已不複存在,就算玉娘之死當真并非意外,此時再要調查,可就太難了。
“我翻閱過案宗記錄,玉娘的家鄉在南邊,從南門出城,是她回鄉的路。”陌以新忽而緩緩開口,“當時這條小道上,散落着幾片破布,看似曾是個包袱,隻是早已破破爛爛,裡面的東西也都不知所蹤。”
林安一怔,腦子裡好似閃過幾個零散的念頭,卻隐在雲霧之中,看不分明。
正當此時,空中飛來一道人影,隻一閃便穩穩立在地上,正是風樓。他這疾風般的身法再次令林安眼前一亮。
“你怎麼跟來了?”風青納悶,“府裡出事了?”
風樓臉色并不好看,這幾日先是查譚秋的衣裙,又是查蕭濯雲的玉佩,不分晝夜地走訪,他已許久不曾睡過一個好覺。還在長身體的少年,方才好不容易尋着機會補覺,卻又被擾了清夢。
風樓擡手按了按眼角,無奈道:“泊陽侯帶着兒子盧駿年登門拜訪,一定要見到大人才肯走。”
“泊陽侯?”風青訝異,“先前我們去過一趟侯府,泊陽侯對兒子恨鐵不成鋼,對這件案子應當是避之不及才對,怎麼會主動湊上來?”
林安的瞳孔卻是一縮,目光緊鎖在風樓按壓眼角的手上。
眼前這一幕,和她記憶深處某個揮之不去的畫面,在林安的腦海中猛然碰撞,激起一陣火花。
風樓和那個人,同樣面對着她,同樣擡起一隻手放在面上,兩個動作近乎重合在一起,卻有着一個明顯的分别。
手……
難道,是他?
林安面色風雲變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知道了……”林安喃喃自語。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陌以新也正啟唇輕歎:“我知道了。”
“什麼?”風青更吃驚了,“你們都知道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