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已被當衆圍困,面上卻不見絲毫驚懼或慌亂,隻昂首看向陌以新,冷冷道:“這都是你的計策?”
陌以新沒有答話,隻神色淡淡地盯着此人。林安也仔細打量着,此人身形瘦弱,卻留着一副粗狂的絡腮胡子,很有種違和感。
風青眼睛睜得極大,越看越是覺得奇怪——自己分明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大胡子,卻總覺得他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風青瞧着腦袋左思右想,終于禁不住驚叫出聲:“是你!山羊胡!”
不錯,此人竟是他們在茶攤見過的,那個留着山羊胡的說書先生。此時此刻,他的山羊胡變成了絡腮胡,風青這才曉得,恐怕他的山羊胡也是粘上去的。
林安了然一笑——果然是他,自己果真沒有猜錯。
在崖畔時,當她看到風樓擡手按上眼角的動作,猛然間想起了自己剛剛穿越後,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那個黑影将屍體懸挂好後,四下張望時,下意識擡手按了按臉上蒙着的黑布。
他與風樓,同樣是擡起一隻手,按在鼻梁附近的位置。可是,風樓用的是右手,而他……卻是左手。
人在無意識時,往往會本能地使用慣用手。
黑影當時兩手皆空,卻用左手按了蒙面布——他,是一個左撇子。
而就在去懸崖前,林安剛剛見過另一個左撇子。
那個被茶攤競相邀請的,“最好的說書先生”。他說書時,無論是拍醒木,還是喝茶,都用的左手。
同樣是少見的左撇子,還以說書這種形式與這件案子産生了聯系。
更可疑的是,林安自進府衙後,有意無意間幾乎獲得了這件案子的所有關鍵信息,即便如此,她也是一時靈光乍現,才将幾個死者串聯起來,發現是繡花鞋在傳遞死亡。
而那個說書先生,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旁觀者,卻比她更早地發現了這層玄機,還迅速編出那套文采斐然、引人遐思的說書話本——繡花鞋的死亡詛咒。
前後結合在一起,林安的直覺愈發強烈——這個人,便是那晚懸屍之人。
林安又看向陌以新,眼神中帶着一絲得意與促狹,她在傳達一個意思:你瞧,早就告訴你了吧?
陌以新接收到她的視線,絲毫不惱,反而回以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
林安不明所以。
風青愈發詫異:“說書先生?怎麼會是你?”
此人笑了笑,也不再掩藏,伸手一扯,将這副絡腮胡撕了下來,随手丢在地上。再看他面容,分明就是個白白淨淨的文弱書生。
“什麼,說書的?”惱怒的盧侯爺一時摸不着頭腦,“陌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陌以新這才緩緩開口:“譚秋一案發生後,有一點我始終疑惑不解——兇手要僞裝死者傳遞求救信号,為何要選用鞋,而不用手帕這類更加輕薄的物件?直到後來,錢夫人被殺,她的腳上竟也少了一隻鞋。我才終于明白,兇手是要用一個固定的物件将每個死者串聯起來,從而将此物塑造成詛咒的載體,讓它來傳遞死亡的厄運。玉娘的遺物隻有一隻繡鞋,所以他隻能選擇繡鞋。”
“譚秋一案,兇手設計了飛鳥血鞋的詭異場景;錢夫人一案,兇手又制造了懸屍梧桐的可怖畫面。滴血的繡鞋,當街的懸屍,兇手冒着額外的風險,不斷制造恐怖噱頭,因為他很清楚,事情越是離奇,越是詭異,人們反而越會津津樂道,添油加醋,傳得沸沸揚揚。他将這一切擺在衆人面前,就是要讓所有人看見,受詛咒而橫死的厄運,是切切實實在傳遞着的。誰拿到鞋,誰就是下一個死者。”
盧侯爺愈發惱怒道:“搞出這些神鬼之說又能如何,難道就是為了吓唬我兒嗎?”
“侯爺所言不錯。”陌以新轉身看向盧駿年,“兇手就是為了吓唬盧公子。”
“什麼?”盧侯爺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在盛怒下這個離譜的反問,竟會得到陌以新的肯定。
衆人也是一片議論紛紛。
陌以新道:“當然,兇手如此處心積慮,最終的目的自然不隻是吓唬而已。他很想如同對譚秋和錢夫人一樣,直截了當地殺了盧公子。但盧公子與那二人不同,作為侯門貴子,盧公子不管到哪裡都前呼後擁,至少也有三五随從緊緊跟随,兇手根本無從下手,至于侯府,他更加沒有機會接近。所以,他隻能用一隻鞋,和一個詛咒,利用恐懼的力量,為自己鋪路。”
盧侯爺神情一震,顫聲道:“鋪……什麼路?”
“所謂亂中取勝,他将盧公子吓病後,或許便可以扮作醫者或道士,聲稱自己有法子治病。待侯府病急亂投醫,他便有了接近盧公子的機會。”陌以新頓了頓,“我雖不知他原本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但是眼下,我給他一個好機會,讓他能夠近身接觸到盧公子,他自然不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