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卻似看不見這些或探究或驚異的眼神,隻站直身子,對書生接着道:“你做了這麼多,隻是恨自己沒能護好玉娘,隻有用這些極端的手腕,傾瀉對自己無能的怨憤。現在,你可以解脫了。”
陌以新轉過身,輕輕一擡手:“帶下去,待我向皇上複旨後,擇日開堂宣判。”
整個景都傳得沸沸揚揚的詛咒殺人案,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當書生被風樓帶走後,許多人才反應過來,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與贊歎。
刑部尚書王大人贊不絕口,滿意地回去複旨。
盧侯爺卻五味雜陳,一方面兒子的神智似乎清醒了,另一方面,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揭發兒子累累惡行,侯府聲譽算是徹底毀了,但這又都是為了破案,他一肚子悶氣也無處可發,隻好帶着侯府衆人拂袖而去了。
林安看着負手而立的陌以新,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睿智的推理,冷靜的控場,古井不波的溫和,看透人心的冷冽……這個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而她心中,還有一個問題徘徊不去——從“我不服”到“我服了”,陌以新究竟與那書生耳語了什麼?
……
衆人該離開的離開,該善後的善後,陌以新卻未回府,而是随蕭濯雲一道,徑直前往相府。
林安默默跟在後面,與風青湊在一起說話。
她曾在針線樓聽說過,陌以新是丞相的結義兄弟,與相府頗有淵源,就連府衙打掃做工的下人,都是蕭丞相親自從相府撥去的。
如今她初等相府,有必要對這裡多一些了解。從風青口中,她很快便探聽到不少信息。
楚朝這位丞相名叫蕭硯,年四十五,唯一一個妻子多年前過世,丞相也未再續弦。
蕭丞相下有二子,大公子名蕭沐晖,年二十六,年輕有為,現任龍骧衛副統領。蕭沐晖已在五年前成婚,雖然尚無子嗣,卻始終與夫人琴瑟和鳴。
林安雖還不知龍骧衛副統領究竟官居幾品,也不知那位少夫人是何許人也,不過從風青的語氣來看,蕭沐晖應當是仕途順利、夫妻恩愛的人生赢家了。
而蕭二公子,那玉佩的主人蕭濯雲,年十九,無官無職閑人一個,尚未婚娶。
相府門口的小厮見是陌以新登門,行了禮後便規矩站在一旁,隻多看了林安一眼,卻也沒有攔下,甚至并未入内通報,足可見陌以新這個丞相“義弟”,與相府的關系的确非比尋常。
陌以新與蕭濯雲去丞相書房拜見,林安則與風青風樓一起候在院中。
在相府,風青顯然也規矩起來,不似平日那般口若懸河。不過,安靜片刻後,還是一臉得意地湊向林安,道:“我知道了。”
林安不明所以:“知道什麼?”
“你是在茶攤見到說書先生,發現他居然就是你那晚看見的懸屍人,所以才知道他是兇手的!”風青笃定道。
林安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她很想說,其實沒這麼簡單,她也是有點推理的技術成分在的!可又不想讓風青也知道,所謂的“目擊”,其實是她在說謊。
風青撇了撇嘴:“就這麼點事,也值得你和大人說悄悄話。”
林安更想撇嘴,就這麼點事,也值得你想了這麼半天才知道?
風青見林安不欲多言,眼珠一轉,又換上了一臉搞事的神情,壓低聲道:“路上忘了和你說,你要小心了,丞相可不會允許來路不明的人留在大人身邊。”
林安一愣。
風青作撚須狀,咳嗽兩聲,壓粗了嗓音道:“風青風樓?兩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在你身邊可靠否?”他攤了攤手,恢複自己的音色道,“我們頭一次跟大人來相府時,丞相便是這樣說的。”
林安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莫非自己住在府衙,還要經過丞相的審核?
若真如此,自己倒真擔得起一句“來路不明”……這樣想着,林安便虛心取經道:“那後來,丞相是如何接受你們的?”
風青聳了聳肩:“我們的爹人稱‘第一怪醫’,曾在機緣巧合下救了大人一命,從爹死後,我們便跟着大人了。丞相聽聞這些,自然不會再有疑慮。”
林安恍然,如此說來,便也難怪陌以新待風青風樓不似尋常下屬。畢竟是救命恩人之子,當做親人也不為過。可這種淵源,卻是自己無法借鑒的了。
風青見林安沉思起來,繼續吓唬道:“咱們大人雖然官居三品,卻出身江湖,自然是性情灑脫,不計較禮數,但丞相大人可就不一樣了,他這一關可以不好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