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縣令待要發作,陌以新先道:“鴿子既是你們三人所養,是否隻有你們三人能打開鴿籠?”
魏巡連忙道:“回大人,鴿籠一向不關的,那鴿子溫馴極了,從不亂飛。而且它打十年前便養在院裡,苗兄、董兄、晁兄他們三個也都知曉,昨日叙舊時,董兄還問起過……”
“大膽!”高縣令叱道,“那三人死的死,瘋的瘋,你還要将嫌疑推卸到死人頭上不成?”
魏巡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什麼。
“鴿籠不關……”風青喃喃道,“也就是說,任何人都能将鴿子拿出來殺了?”
李承望眼見魏巡方才碰了釘子,本想保持沉默,卻還是忍不住道:“可不管是誰,根本都沒有理由去殺這隻鴿子,我和魏兄、先生早已與它感情頗深,晁兄三人也犯不上與隻鴿子過不去。”
高縣令本想再斥責幾句,卻也說不出一句合理的解釋,隻好為難地看向陌以新。
陌以新思忖片刻,道:“天還未亮,大家先回房休息。此案既然是連環兇殺,還要勞煩高縣令派人将所有人的住處嚴加看守,以免再生事端。”
高縣令隻覺嘴裡發苦,不知這位景都來的大人是不是也沒了神通,卻隻好點頭應下。
清早,陌以新走出屋子,便見斜對面的屋門口處,一個身影正扒在門縫上,窸窸窣窣不知在忙些什麼,僅從背影便可看出身形之緊繃。
陌以新饒有興緻地看了片刻,不覺莞爾,擡步走近,道:“你在做什麼?”
林安聽到這熟悉的音色,并不意外,連頭也沒有回,隻道:“我在做實驗。”
“嗯?”
林安無暇解釋,仍緊盯着門縫,隻見她食指正勾着一根線,線的另一端穿過門縫,不知連着什麼。
她手上稍稍使力,線便開始繃緊,她極為小心地拉着線,随着“嗒”地一聲,線的另一頭直直垂了下來。
林安“啧”地歎出一口氣,自語道:“又失敗了……”
陌以新一直耐心地等她動作,此時才道:“你在嘗試,從門外插上門闩?”
“是啊。”林安這才轉過身來,揚了揚手中的線,“我将線頭另一端系在了門闩上,這一端穿過門縫從外面拉,或許便能将門闩拉上。可惜……我已經試了好幾次,這個角度要麼拉不動,要麼對不準……恐怕很難實現。”
林安遺憾地搖了搖頭。
陌以新想了想,道:“相比于制造密室的手法,我更在意的是,兇手制造密室的原因。”
“原因?”林安一怔,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制造密室,通常是為了僞裝自殺。可是,董賢頸上有先後兩道勒痕,隻要驗屍,很容易判斷出并非自殺,兇手真的以為能夠掩蓋?這個兇手,看起來可不像是如此天真之人。
更何況,從之後的事情來看,兇手的目标不隻一人,可他後來卻未再制造密室,這樣一來,第一次的密室豈不成了多此一舉?
“大人,林姑娘,你們在做什麼?”身後傳來風青的聲音,他走近,見兩人站在門口不進不出,也探頭往門縫裡張望了一眼。
“我在試着破解密室。”林安回頭答道,“可惜,失敗了。”
風青的目光卻停在林安手中的線上:“咦,你這線是打哪來的?”
林安也低頭看了一眼,這根線偏長偏細,乍一看蒼白如灰,隻細看之下才能看得出一絲淡淡的粉色。
林安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道:“喏,從那邊廊柱上拆下來的,上面系了不少這樣的線。”
風青順着看了一眼,目光便是一動,喃喃道:“難怪這麼眼熟。”
“這些線有什麼特别嗎?”林安問。
風青向着那廊柱走近幾步,歡喜道:“這些紅線,都是我們從前系在這裡的。起初是師娘說,每逢過年便系一根紅線,代表我們又長了一歲,來年鴻運當頭,一帆風順。到後來,這便成了許願紅線,每逢院裡課試或是即将科考,大家都會系一根紅線,許願學業順利。”
林安恍然,這不就是前幾年還在流行的考前儀式嗎,什麼挂柯南、轉錦鯉,沒想到從古至今,學生的許願都是這麼樸實無華。
“這屋子已經許久不曾住人,沒想到,這些紅線卻都還在……”風青說着,神色沉寂下來,眼中的歡喜也成了怅然。
“紅線?”林安又低頭看了一眼,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是色盲。
風青明白林安的意思,歎息一聲:“是啊,原本是鮮紅鮮紅的紅線,這麼多年過去,竟褪成了這般淺淡。”
林安再次側眼望去,一旁的廊柱上,纏繞着絲絲縷縷早已褪色的紅線,風吹過,紅線飄蕩,似有低語回響。
“難道……那也是?”陌以新的聲音在身後沉沉響起。
“什麼?”林安回頭看他,神色忽而也是一動。四目相接,兩人都在對方眼中讀出了同樣的猜測。
紅線……褪色?
“大人是說……那個酒壺碎片?”林安連忙道。
陌以新眸光微深:“那個酒壺是紅褐釉面,卻唯獨在床底最深處,有那一塊淺色。倘若,那原本也是紅褐色,隻是像這些紅線一般,因時間久遠而褪成了淺色。”
林安緊接着道:“也就是說,在那個位置,很久以前,也曾打碎過酒壺,隻是有其中一塊碎片剛好滑到了床底最深處,才留到了如今。”
風青順手扯住一根紅線,訝異道:“你們在說什麼?”
林安腦中迅速運轉,喃喃自語:“多年前與多年後,竟在同一處先後打碎酒壺,這樣荒誕的巧合,簡直像是某種被反複重複的古怪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