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過兩遍,永豐倉檐角鐵馬在朔風中叮當作響。祝瑾瑜裹着玄狐大氅隐在角樓陰影處,氅衣内襯的雲紋暗袋裡,一枚青銅魚符正貼着心口發燙。
"殿下,陸大人到了。"侍女青瑣低聲禀報,呵出的白氣在雪夜中倏忽消散。
祝瑾瑜微微颔首。她看見陸明淵獨自踏着碎瓊亂玉而來,官袍外隻罩了件半舊的鴉青鬥篷,腰間卻懸着柄形制特殊的障刀——刀鞘上七枚銀星連綴如鬥,是禦史台特賜的"破軍刀"。
"陸侍郎倒是守時。"她從陰影中走出,大氅兜帽邊緣的銀狐毛擦過臉頰,襯得唇上胭脂似雪裡紅梅。
陸明淵拱手為禮,袖口露出半截靛藍裡衣,洗得有些發白:"殿下深夜親臨,倒讓臣意外。"他目光掃過角樓暗處——那裡至少藏着三名持弩侍衛,弓弦都繃在滿月狀。
祝瑾瑜指尖撫過倉牆新刷的垩土,指腹沾了層細白粉末:"寅時三刻,漕船該到了。"話音未落,運河方向果然傳來橹槳破冰之聲。十二艘沒有懸挂官燈的漕船正悄悄靠岸,船頭吃水線卻淺得反常。
陸明淵忽然按住刀柄。他看見領船的押運官掀開鬥篷,露出腰間鎏金魚袋——那是工部郎中的佩飾。
"有意思。"祝瑾瑜從袖中取出個鎏金镂花手籠,慢條斯理地往裡面裝着炭塊,"工部的人,運着戶部的糧,進的是本宮的私倉。"
河風送來船上飄散的隻言片語:"...林大人說...沉香..."陸明淵耳尖微動,卻見長公主忽然将手籠遞來:"陸侍郎可識得這個?"
手籠裡炭火明滅,烘出縷縷幽香。陸明淵瞳孔驟縮——是沉水香!且與三日前在手爐上嗅到的如出一轍。
"咔嗒"一聲輕響,祝瑾瑜已用魚符打開倉門。月光斜斜照進去,堆積如山的麻袋上赫然印着"江州常平倉"的朱印。陸明淵疾步上前劃開一袋,流出的卻不是糧,而是泛着奇異光澤的灰白色礦石。
"嶺南硃砂。"祝瑾瑜用護甲挑起一撮,"加上沉水香,正好能煉五石散。"
她忽然貼近陸明淵耳邊,呵氣如蘭,"現在陸侍郎明白,為何守倉吏非死不可了?"
陸明淵喉結滾動。他袖中密折裡還藏着半張沒寫完的奏章,此刻卻像烙鐵般灼人。忽然,遠處傳來弓弦铮鳴——是角樓侍衛發出的警示。
"看來林尚書不放心他的女婿。"祝瑾瑜望着疾馳而來的火把長龍,唇角勾起冷笑。她突然将魚符塞進陸明淵掌心,冰涼的指尖在他手心一劃而過:"陸侍郎現在有兩個選擇。"
火光照亮陸明淵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看見長公主眸中映着躍動的火焰,像兩盞危險的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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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豐倉外火把如龍,馬蹄聲踏碎雪夜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