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路程便能換來五百兩金,公主不愧為公主,出手果真大方。其實哪怕朱蘭亭隻出五十兩白銀,陳江月也會當場應允,誰叫她們兩個順路呢。
不過公主金尊玉貴之軀,縱使金山銀海卻也無法衡量她的價值,如此想來,這一單買賣實屬賓主盡歡,真是不可多得的奇遇。
本朝漕運興盛,造船技藝更是發達。碼頭熱鬧非凡,既停有載重量巨大的漕運船,也有适航性強、用于貨運渡江的沙船。不過這些船隻體型較大,裝載貨物也多,此刻才剛開始裝卸,也不知何時才能起航。
陳江月美眸一轉,目光被一艘極奢華的船吸引,它雖與衆多貨船停泊在同一片水域,可别船卻自動自發地與它間隔着好一段距離。
船身并不算大,卻俨然造價不菲,就連低垂的帷幔都一看便知用的是極好的紗。樓台雕柱精妙非凡,還有搭建好的高台供樂師、歌舞伶人表演。在最高處,一把上好古琴擺放在紫檀桌上,如此種種皆是隻有達官貴人才有資格享受的。
“妹子,你也喜歡那船?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倒是個有眼光的。”
陳江月聞言轉身,卻見是一老頭在同自己說話。他蹲坐在地上守着身前小攤,上面糊亂擺放着七八雙陳橋草鞋。這宕口鞋以蒲草制成,夏季穿着十分涼爽透氣,可此時春寒料峭,并不合時宜,是以周圍人潮湧動,這小攤卻是無人問津。
陳江月恭敬問道:“老翁,那艘船是誰家的,好氣派啊。”
“你怎知道我叫老翁!”老頭面露驚喜,卻不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笑眯眯地叫賣起生意:“好妹子,草鞋要不要哩?上好蒲草制成,老夫的腳丫子可喜歡得緊!”
陳江月婉言謝絕,轉身離去。
誰知才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一年輕男子氣急敗壞地咒罵道:“不過是撒泡尿的功夫,哪兒來的老叫化竟敢占了我的攤,你這滂臭的死老頭莫不是想要竊我的鞋!來啊,大家夥一同為我做個見證,臭叫化,還不趕緊滾過來随我一道去見官!”
陳江月并不回頭,隻想仔細挑艘好船趕緊上路,往前走的時候依稀還能聽見老翁笑嘻嘻的辯解聲 :“誰要偷你的鞋,我不過好心幫你招攬生意罷了,真是好驚人的呆子一枚,真讓老夫驚呆!”
……
青州與此地相距并不甚遠,坐船至多三四天,塘船将從小清河駛入北陽河,最後便可在臨淄下船。
走水路的最大好處是快。
公主在長春觀險些被俘,如今敵在暗我在明,陳江月一邊挑船一邊心想:憑我的心計手段,隻要别遇上頂尖高手或是主修橫練功夫的人形肉盾,以一敵十應是不在話下。
她手握金銀,并不擔心錢的事,可挑船時卻隻看那些至多容納十來人的塘船,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塘船是浪船中規格最小的船,為保兩側平衡,出行時一側至多隻能容納一石重量。船身雖小卻五髒俱全,陳江月趕忙找船家定了一間房間。
“為安全起見,今日我們三人就睡一間屋。”
船家姓王,面容圓胖,是個精神矍铄的老翁。他手下有六七名船員,看起來個個精瘦靈敏。陳江月左瞧右瞧,這群人都并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
船上早已裝填完貨物,随時都能起航,談妥銀錢後一行人便徑直上了船。
今日晨起時還細雨蒙蒙,此刻卻已放晴,天氣好,心情便好,陳江月高高興興地數着人頭,果然如她所願,最後就隻上來了八位客人。
這些人大多是些老弱婦孺,其中一位長者還生着病,他在侍從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登上了船,一邊走一邊不可自抑地沉沉歎氣,稍一站定又大聲咳嗽。
陳江月并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有可疑人等混雜其中,而朱蘭亭卻一如既往地沉默着。這幾日她似乎染上了小唐柳的性子,如無說話必要,大多時候都隻是安靜地站在一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船很快就起了錨、離了岸,陳江月警惕地巡視船倉,朱蘭亭則一動不動地望向遠方。眼見碼頭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她隻想将所有心事全都留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