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衆人面色各異,屬實精彩,都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其中,隻有一人面色沉凝如鐵,那便是宗主時從。
時從摩挲着腰間宗主玉牌,暗自推敲這江躍鯉究竟是什麼來曆,又是懷揣着怎樣的目的。
她看起來眉眼澄澈,生性純良,可恰是如此,時從才愈發覺得遍體生寒。仿佛眼前鋪開的是一局生死棋,而她純真無邪的笑靥後,藏着足以将他吞噬的無底深淵。
千年前流傳着一個秘聞。
雲生道君的靜室内,藏着一幅女子畫像。畫中人風骨慵懶,眉目美豔,氣韻超然。
這世間除了雲生道君,隻他一人曾無意間見過這一副畫像。
那時,他憑着記憶臨摹了一幅,有五六分像,宗門上下便依着畫中女子的形貌,四處為雲生道君物色道侶。
誰知雲生道君得知後,一怒之下,将那畫像當衆焚作灰燼。
見他的态度,宗門也料想即便尋了人,也會被他毫不留情誅殺。
此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時從始終以為,那不過是雲生道君夢中、亦或是想象中的女子。因此雲生道君比誰都清楚,這世間根本尋不着這樣的女子。
可真是見了鬼了,畫中女子竟出現了!
連這憊懶姿态都如出一緻!
時從冷汗涔涔,心道:能和這魔頭厮混在一起的,哪有什麼等閑之人!
此前便憑空出現過一人,将宗内諸位長老一一挑戰,竟未逢敵手。
那人一旦隐匿起來,根本無從尋起。
江躍鯉給他的感覺,和那人很像。
這不,祭獻大典她從容得過分,連肉息果都是一口咬下,眉頭都不皺一下!
果真如此!
時從低垂着頭,瞪大的雙眼中,恐懼幾乎要溢出來,一滴冷汗順着太陽穴緩緩流下。
諸位長老閉關未出,一時難覓蹤影。他孑然一身,宛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獸,而江躍鯉卻似蟄伏暗處的兇獸。
危險、緻命,随時可能暴起發難,将他撕得粉碎。
此刻的時從,一張老臉愈發蒼老,連脊背都有些彎了。
他恨不能求江躍鯉幹脆利落地揍他一頓,光明正大地、毫不留情地,而不是維持着這副人畜無害的姿态!
折磨人!
活了上千年,他還是頭一回,如此渴望被人痛揍一頓……
江躍鯉渾然不覺,自己随口咬下那顆果子,給宗主大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她若是得知,定要在心中大呼冤枉。
她現在隻覺得,渾身湧起一股燥熱,一邊品着口中津果,一邊暗自調息運轉靈力,試圖平複體内翻騰不休的靈力浪潮。
時從不知江躍鯉真實修為,隻當她是個修為淺薄的外門弟子。
體内一下子湧入如此龐大的靈力,若無高人引導疏通,隻怕頃刻間便會經脈盡斷、爆體而亡。
可她面色如常,一臉享受地嚼吧口中紅色果實。
這進一步作證了他猜測,此女不簡單。
這肉息果本就是稀罕之物,尋常修士得了,必要細細煉化,沒人會像她這樣,随意吞服,平白折損了大半藥效。
在場衆人因見識不足,或因依舊陷在震驚之中,一時間,除了宗主,竟無人品出這怪異之處。
重折陌收起眼中驚訝,面容沉靜,将肉息果輕置于長榻旁的矮幾上,斂袖退回,立于時從身側。
時從也按下心頭驚濤,面上掌權者的威儀漸複,他自上而下,緩緩捋過長須。
天劍峰的蘇玉衡先前查過,并未發現異常,隻當江躍鯉是一個普通外門弟子。因為同是外門出身,原本還想重點培養她。
現在看來,得重新調查了。
他暗自傳音給重折陌。
蘇玉衡挺直腰背,立于孤峰斂刃的師父身後,恰好處在宗主的斜後方。他面容端整,眉眼間自帶幾分傲然神采,卻全然不知,他的辦事能力在宗主心中,已大打折扣。
因着所有人注意都在那肉息果上,無人注意到他。
眼見淩無咎竟然随意地就将肉息果喂予江躍鯉,其他人都在惋惜詫異,而他面上的狂喜幾乎掩飾不住。
原以為江躍鯉至多能在淩無咎身邊活下來,未曾想過,她能引起淩無咎幾分興趣,能做到如此地步。
無論如何,他對她有點撥之恩,此女日後,必能助他成就一番驚天偉業!
先前要求她師父前去索要情報,雖說有些許消息,卻未盡如人意。本來聽說她有重要情報,他并未當回事,此刻卻不得不重新思量。
看來須得尋個時機,親自會一會她了!
可任憑他如何遞眼色,江躍鯉就是接收不到,隻顧悠閑惬意地倚在榻上,津津有味地嚼着果子。
也罷,眼下她既已離開魔宮,要在這栖夢崖尋她出來,倒也不算難事。
突然,蘇玉衡見她猛地挺直脊背,身體往前傾,杏眼微微撐大,眉頭幾不可見皺了一下。
江躍鯉見過太多次淩無咎渾身是血的樣子,也知道其中多數,都是他自己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