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路希爾似乎格外溫柔。

以往他審訊埃彌爾的時候，态度都非常嚴肅緊繃，埃彌爾對他是既想親近，又有些發怵。現在，埃彌爾能明顯地感覺到，路希爾的狀态是放松的，這讓他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過得不錯，先生。”埃彌爾說。

路希爾問：“飲食和住宿方面感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習慣？”

“我……都還好，就是食物有些油膩，除此之外我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埃彌爾回答。

說完，他就後悔了。埃彌爾知道，路希爾是個軍人，在埃彌爾的潛意識裡，軍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抱怨外部條件的，因此他害怕自己的這個回答會讓路希爾認為他是個吃不了苦的人，從而對他心生不滿，好不容易緩和的态度又嚴肅了回去。

正當埃彌爾準備說些補救的話時，路希爾平靜地解釋道：“錫爾弗星是低溫行星，70%的地方被冰雪覆蓋。冬來市常年下雪，天氣寒冷幹燥，這裡的人們飲食偏好為水分充足且熱量高的食物，所以飯菜會比較油膩。我會向監獄提議，讓他們為你準備不油膩的食物的。

“你在生活上還有沒有别的什麼問題嗎？”

埃彌爾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路希爾，英俊的男人那幽綠色的瞳孔如一潭死水般，毫無高光，他的心情因此令人琢磨不透。

骷髅人死氣沉沉的雙眼讓他們生來便擁有一個獨特的優勢，那便是可以輕而易舉地隐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如果他真的說出了問題，男人是否會覺得他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埃彌爾想。

路希爾耐心地說：“我今天不是來審訊你，而是來解決問題的，如果你有什麼困難或者需求，都可以借着今天這個機會對我提出來，隻要在合理的範圍内，都是可以被滿足的。”

“那……我可以看看和星際戰争、曆史相關的書嗎？”埃彌爾問，“您總是說，我是您的敵人，以前一直在威脅您的國家的安全。

“既然我是與您敵對的将軍，那麼多看一些這類的書，說不定會對我找回記憶有所幫助。”

路希爾微微驚訝了一下。

關于埃彌爾的處置方式，星聯邦高層内部一直都存在着不小的争議，但無論如何，他們始終都堅持優待戰俘這一原則，尤其是在埃彌爾确實已經失去記憶，且并未表現得同尋常蟲族那般暴戾的情況下。

因此，聯邦最高議會開了好幾次會，來商讨審訊埃彌爾的方式，最終确定在埃彌爾恢複記憶之前，主要還是對其進行思想教育，并允許他參加适當的勞動。

所以路希爾才一改以往的嚴肅，對埃彌爾緩和了态度，甚至還為對方整理了一些學習資料，隻是還未整理完成，才沒有拿出來的。

沒想到埃彌爾竟主動提出想要看書，正好省下了路希爾勸他的功夫。

“好。”路希爾幹脆利落地答應了，“書籍方面，你想看電子版還是紙質版的？”

男人的答應讓埃彌爾大喜過望，他說：“都可以，您來決定吧。”

路希爾點頭：“嗯。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先生。”男人幫了自己這麼多，埃彌爾已經相當滿足了。

“那麼，今天的審訊就到此為止，我去為你準備相關書籍。”路希爾起身，往外邊的方向走去。

“先生！”埃彌爾突然叫住了他。

路希爾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蟲族。

隻見埃彌爾笑着說：

“謝謝您，先生。”

那是一個非常幹淨的笑容，笑容的主人眼神澄澈，目光中不帶任何雜質，跟以前路希爾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從前的埃彌爾，眼中容不下除高等蟲族外的任何生命，眼底的冷漠足以凝結出比冬來市的氣溫還要刺骨的寒意。

刹那間，路希爾心中五味雜陳，他無法将這兩個眼神完全不同的埃彌爾當作同一個人，更接受不了對方竟能那麼輕易地忘掉自己曾犯下的罪惡。

路希爾回過頭，在埃彌爾看不見的地方冷下了臉：“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是我應該做的工作。

路希爾走出來，對協助審訊的四人說：“今天的審訊工作到此結束，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林逢雨說。

他看了一眼電子時鐘上的時間，8點39分。

林逢雨本以為這次審訊會跟之前一樣，要耗費不少時間，結果到最後也就隻讓尼古拉多加了9分鐘的班而已。

看來每次審訊的方式和目的都是不一樣的。

之後路希爾又向幾人交代了一些事項，讓他們給埃彌爾改善食物，更換一個環境更好的房間，為他準備一些電子版和紙質版的書籍，以及可以寫寫畫畫的紙和筆。交代完以後，路希爾便離開了審訊室。

尼古拉有些不舍地望着路希爾離開的方向。

“人都走沒影了，還看！”林逢雨伸出手去按了按尼古拉的眉心，“趕緊回去休息！”

尼古拉抓住他的手指：“知道啦……”

在被從前線調回錫爾弗星的這段日子裡，路希爾除了要審訊埃彌爾，還要寫很多的報告。因此在離開了錫爾弗監獄以後，路希爾立即駕駛着飛行器前往軍部，途中飛過了北辰宮的上空。

北辰宮是用來放置星聯邦最大的超級計算機——“北極星”的。“北極星”是一台三進制超級計算機，擁有極為強大的計算能力，能夠最大限度地調配星聯邦的社會資源，平衡星聯邦社會的整體産業結構，甚至可以為星聯邦計算出最快捷最安全的社會發展方向……因此，“北極星”也是星際公認的最強大的超級計算機。

星聯邦的強大和繁榮，與“北極星”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也可以說“北極星”是星聯邦社會穩定發展的堅實後盾。而這台如此強大的超級計算機，對能量的需求必然是相當巨大的，所以整座北辰宮都是“北極星”的機體。

星聯邦的總統雷申科，隻要人在錫爾弗星，便每天都會親自來北辰宮，通過“北極星”查看國家的各項情況。今天，随他一同前來的還有星聯邦的國防部部長安德烈·阿列克謝耶維奇·謝德林。

寬敞明亮的走廊上，一位獸人和一位老人并肩同行，老人雖是垂暮之年，身姿卻挺拔如松，渾身上下散發着威嚴的氣質。

“其實我們軍部一直認為，這次閱兵的首長應該由克列洛夫元帥來擔任。”謝德林對雷申科說。

雷申科微微點頭。康斯坦丁是星聯邦的英雄，且他最近又已經歸隊了，由他來擔任閱兵首長，合情合理，沒有人會有異議。

“說起來，安德烈·阿列克謝耶維奇，你的孫子路希爾·伊西多羅維奇已經回冬來市了。”雷申科說，“但我聽說你最近還總是在軍部裡忙上忙下，連回家跟孫子聚一聚的時間都沒有，是因為準備閱兵相關事宜的工作量太大了嗎？”

謝德林：“那倒不是，是我自己主動留下來替大家分擔工作的。”

雷申科不太贊同，委婉道：“情況允許的話，還是應該多回家陪陪家人。”

“話雖如此，但現在正是關鍵時期。”謝德林說，“我必須得等到忙完所有的事情以後，才能安下心來回家去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