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帶什麼東西,隻拿走庵加河另一個手機,長腿慢慢後撤,半身低伏,突然一個疾速跳沖,眨眼間就從那個兩米高的鐵絲防護欄翻了過去。
夷農山夜裡溫差大,山上低溫濕冷,外加水泥積雪嚴重,大路這會很滑很不好走,而且路道很寬,如果對方真有幾個人聯手他很不好現身,記好導航路線和時間,路泊汀轉身朝一段不太顯眼的長滿苔藓的叢道大步跑去,很快,人影就消失在山霧裡。
“行了忙正事吧,你注意點屏幕,我總覺得這山上有點邪乎不對勁。”庵加河将手裡無人機的遙控器和配件傳感器往何讓生懷裡一堆,蹲下開始綁鞋帶,“我也要進去,萬一他自己應付不過來。”
何讓生冷哼一聲,沒應他。
“喂,你不會真往心裡記了吧?”
庵加河站起身推着他,定定瞅着他不算好看的臉色,以為他小心眼犯了要記仇,連忙勸道:“這事太突然了我們都沒緩沖,何況是他,阿聲和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有喜歡的姑娘,換個角度想,如果你是他,今晚誰都救不回你。”
他現在都記得他之前發瘋的模樣,發瘋也就算了,還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沒必要。
何讓生抖開他搭上肩的手,閑閑地嘁笑一聲:“什麼時候你才能把追姑娘的心思花大家夥兒身上,他什麼情況你沒注意?”
他這麼一反問,庵加河就不由怔住,細細回想,“除了沒猜準阿聲為什麼會突然和他在一起,從小到大,他其他事我都知道好吧,還能有什麼事?”
何讓生慢條斯理地吹了聲口哨,說話語氣也很随性:“他心髒有問題。”
?
啊?
??
“你别逗我……”
聽力仿佛一時驟衰,庵加河愣然睜大眼,然後一瞬不瞬地盯緊他,腦海中不斷閃過這麼些年幾人一起長大的種種痕迹,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青紫的臉不由又漲紅幾分,緩沖了一下,沉聲問:“嚴重嗎?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難怪很少抽煙喝酒,時不時以爹媽為由拒絕他們的散煙,平時打球也是收着勁兒地打,之前和省隊那幫特長生打球賽,有人還故意頂肘往他身前撞,雖然最後赢了,但他後半場整個人狀态就不好。
還有打架這事,不管為他自己,還是為兄弟,從小到大,他都是打得最狠的那個人。
我操!?
我操!!
打小就給他們兜底領頭的人,他最好的兄弟。
他認為最應該健康的人。
……結果有心髒病?
一回憶,所有的所有都開始有迹可循,庵加河這會突然難受起來,他的心口也騰起火辣辣的燒灼,疼得慌,邊苳幾次三番地拒絕他都沒這麼難受。
“心髒長右邊,剛出生時發育異常,還是我媽給做的手術,不過現在沒什麼大問題。這事沒多少人知道,你也别說出去。還有……他心髒的耐受力不是很高,今晚這種山不能經常爬,随時會誘發心髒病。”
之前在雪山就差點犯病了,如果不是感冒藥裡混了抗心率的藥,現在什麼情況誰都說不準。
“我他媽!”庵加河情緒激動地大叫一聲,有點崩潰,“那他之前還去爬雪山?不要命了!你夠意思嗎怎麼不勸着點?”
“我多大能耐啊能勸動麼?還是你能勸動?”何讓生隻是搖頭笑了笑,又想起一件還挺心酸的事,“他這是遺傳沒辦法,姚姨一直不知道,他剛出生沒多久姚姨就住院了,還是路伯伯忙前忙後才照顧過來的。”
“遺傳?那就是黎雨也有?“
路康是右位心,路泊汀也是,就連黎雨都是。
可阿聲沒有。
“他應該很早就知道阿聲不是親妹妹了,去年那封信隻是契機。”
一邊要竭力隐瞞父母,一邊還偏要偷摸去喜歡自己的妹。
多慘一人。
現在沒時間廢話,無人機還在山上飄着,何讓生注意一眼屏幕,熱成像儀沒什麼特别的動靜,但周圍太靜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果斷掏出手機開始搖人:“喂媽,休息沒?有個事需要您現在過來一趟……”
邊說邊打着手勢,讓面前的人抓緊進山。
庵加河的感性來的不合時宜,這會眼圈微紅,低聲用力咳回那股難受勁兒,他今晚腿傷得最重,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回身看路泊汀剛才走的那條道,剛要借力翻過去時,看到不遠處站的人,腳步猛不丁一刹。
邊苳。
想先開口,想對她笑,想走到她面前,但他反應過來自己臉上都是狼狽不堪的傷,立馬扭過頭,不看她,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然後就想到她的手機有自己的位置定位。
邊苳背着一支最近用竹子做的弩,體積輕巧,外觀彈性十足,通黑的弓身異常顯眼地挂在她身後,她身着一身素淨清冷的黑,從遠處踩着步走來,直到走近,棒球帽的帽檐往後一轉,清透淡然的眼從他臉上慢慢打量過,目光很自然,問得也很自然:“誰打的?”
不是不管我了嗎?
不是又拒了我嗎?
現在我算什麼啊。
庵加河心裡磨着自己的别扭,悶悶開口:“我自己摔得,不疼。”
邊苳往他臉上又看了兩眼,沒多問,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淺色禮品袋,遞他面前,“我有東西還你,還完我就走。”
午夜,晚上十二點,從市區大老遠跑幾十公裡來到郊區,就為給他還這麼個扯淡玩意兒?
是有多不想和他挂上關系?
庵加河心裡的難受勁兒再次湧上,但還是微微一笑,擡手蹭開臉上的殘餘血漬,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潤:“既然禮物送你了,就沒有再要回的道理。現在打車不安全,你先去我車裡,我一會兒下山再送你……”
哐當。
邊苳将東西放進他衣服,說走就真要走,背着弩剛要離開,視線往何讓生手裡的那個屏幕多看了一眼,步子停下,想了想,還是走過去,“這視頻能往回倒幾秒鐘嗎?”
何讓生正好挂了電話,“怎麼了?”
“剛才應該是有兩個人晃過去了,速度很快,方向可能在往山下跑。”
庵加河立馬收起受傷的表情,接過那個連接無人機的手機,“确定嗎?”
一時間,幾人的眼睛全部盯緊屏幕,呼吸靜了又靜,過了大概一分鐘,沒再看到什麼人影。
“你們如果信我,現在就上山。”
對姑娘的第六感,何讓生和庵加河從不懷疑,迅速對視一眼,點頭,“我從左邊上,你右邊跟着。”
邊苳取下弩,扶了扶有些酸痛的肩膀,看向何讓生,“加個人,我也想上去看看。”
庵加河很自然地接過她的弩,往自己身上輕松一背,“那我跟你一起,我有點怕黑,還怕鬼,需要你保護我。”
迎來的就是何讓生一句“呆逼”的叫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