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撥雪站起身:“柳宗主,你是要與我搶人麼?”
那人聞聲又笑,卻是那猖獗大笑。
緊接着,休忘塵正對之位上的紅袍人,在衆目睽睽中炸碎開來,血流成河。
血像有意識地淌去休忘塵的腳下,後者隻是氣定神閑,半點不落心上。
休忘塵調笑:“柳宗主這傀儡的把戲玩了百年有餘,怎的還未玩厭呢?”
旁人請不動,休忘塵一開口就讓他現身了。
此人把戲耍得一套一套,登門入室卻又規規矩矩。見他邁入正門時,已是豔陽高照天。
他有十尺長,隻能躬身入門。
背負的百丈霞光留不在他邪陰的身上。
望枯很難闡述她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若把他比作一池深潭,更為妥當。
池水看似混濁,實則至清,一如他的表裡,發是烏黑,臉是尋常樣,其貌不揚。但旭日不探底,明面與魚兒為伍,實則是将它們視為囊中物戲耍,就像他裂縫的眼,狹長而滿是戲谑。隻是不時會有人将水越洗越髒,便染成他衣袍一般的烏梅紅。
是一個怎麼看怎麼危險的人。
他眼中嗜血,像猛獸尋獵物般直盯望枯:“遲來了,原以為今日隻是商讨些無關要緊的事,未曾想,竟是與我大弟子有關的事。”
柳柯子佯裝擔憂:“噢,忘了,小廢物壓根不認得我,那你且記着,我,柳柯子,上劫峰宗主,那個殺了師尊,殺了師兄,奪來宗主之位的宗主,這下,可是記得了?”
有其師必有其弟子,他與路清絕說的話大同小異,但口吻大不相同。
柳柯子更像誘哄寵物。
而此寵物莫過于一腳踩死的蝼蟻,比起聽,更像是上位者下令,無足輕重。
望枯一本正經地解釋:“柳宗主,我早就記得你了,坊間都說你大義滅親,遇到就該繞道走,不該生在十二峰,而該生在銀燭山的大魔頭……”
何所似哪愛插手旁人的事,但眼下卻急得直跺腳,因忌憚柳柯子,隻敢用氣聲提醒:“你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笨不笨啊!”
柳柯子卻仰天大笑:“說再多我愛聽的話可都沒用,我從來不會手下留情的。”
何所似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坊間傳聞确是望枯胡亂杜撰的,但多半比試台的規矩就是因他而定,這種能将殺師證道當作善事鼓吹的人,怎會在乎凡人所想。
望枯讨好不成,便耷拉個腦袋:“好罷……”
柳柯子捏緊望枯的臉:“小廢物,我不想趁虛而入,因此你這三日,最好想辦法把你這一身傷弄明白了,想去哪宗臨時抱佛腳也都沒問題,誰敢攔着,我自當唯他是問。”
“可若三日後,你再像與路清絕比試那樣讓我好等,就休怪我将你綁來了。”
“你赢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宗主之位我也讓賢,可若你輸了……”
他一字一頓,“你不是死不了嗎?我就讓你死個痛快。”
望枯臉上發疼,好不容易等到他放開,身子也險些滾地。
她磕磕碰碰開口:“你不是說,我想去哪個宗門都可以嗎?好,那我要去上劫宗。”
休忘塵端茶手微不可聞地停滞刹那。
十個人,十張臉,齊齊向望枯看去。
襄泛慌忙打圓場:“柳兄,童言無忌,她來十二峰統共不到幾日,上劫宗又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許是一門心思想往強的去,但你我都知道,定是于理不合的……”
柳柯子離去的身影緩緩停下,再看這嗤之以鼻的望枯,已盛滿柔情。
“你是一刻都不想活了?”
望枯并未膽戰心驚,隻是越覺難,才越有可趁之機。
她也曾聽過商影雲與人交談《孫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若一點底細不知,才是不戰而敗。
望枯:“并非,我是太想活了才這麼說的。上劫峰能人才輩出,定是有他的道理,我天資愚鈍,要學得快,隻能如此。”
有理有據,無人辨駁。
柳柯子一口應下:“好啊,有此決心,我何樂而不為呢?隻是,入我宗第一條,要親自修煉而成的劍,第二條,不可依傍旁人,第三條……呵,前兩條能做到,在談其他罷。”
他撂下話,這才悠然離開。
但她無劍。
更不知如何從此峰,飛往上劫峰。
隻此兩條,足以将望枯拒個千百回。
望枯卻不假思索:“好。”
桑落暴跳如雷,捋起袖子:“你這榆木腦袋!你知不知道上劫峰入宗第三條,就是必須殺個人證實自己絕無二心!你殺得了人嗎!”
望枯緩了好久才了然話中何意:“……真的?”
桑落強忍怒火,抓着她要往外追人:“此事還能有假不成?你不是很會說好話嗎?你現在求他還來得及!”
望枯卻用力掙脫,一笑百媚生:“可我還沒穿過紅色的衣裳呢,指不定會很襯我的,是不是,桑宗主?”
桑落:“……”
她早該知道的。
人别死她宗門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但桑落殊不知,此事為望枯所想的其一。
其二,隻怕是——
她還真有能殺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