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也是第一回知曉,風浮濯的掌心也能留下一抹揮之不去的熱溫。
風浮濯:“要去何處?”
望枯:“我要找一根靈鞭和幾本書,前者是桑宗主的,後者是曉宗主的。”
風浮濯蹙眉:“如今大難臨頭,為何還要帶走這些?”
望枯:“既是借來的,當然都要及時還回去。她們不像師尊與休宗主,倒是真心對我好。退一萬步說,東西真丢了,或是帶不回去了,我也都要找一找,而不是平白無故負了她們的好意。”
風浮濯适才救人,卻不敢看她的身。眼下鬥膽掃去幾眼,更是無言。
望枯像一棵矮樹,分明長大了,卻處處纖弱。白衣打濕後,勾出她的身形。一對蝴蝶骨翩然若飛,玉蘭白的膚色,雙腿、腳腕、腳心因長久埋入水中而慘白,掐出褶皺。
風浮濯緊緊閉上眼,脫下外袍,再把它團成拳頭大的沙包,輕擦她腿上的水痕:“我幫你尋。”
望枯索性抻開腿,擺了個更舒坦的身姿,任他伺候。
望枯心生一計:“那就有勞倦空君了,隻是你入水,不會打濕衣裳嗎,不妨先脫下來,或是……借我穿穿?”
風浮濯的手猛然一抖,雖不再把自戳雙目的話常挂嘴邊,但今日看了幾多,來日就定會自還吃多少罰。如若望枯真有怨憤,能當場拿他撒氣,也再好不過。
風浮濯:“……你不嫌便好。”
望枯:“上回我都擅自來鑄劍了,這回怎會嫌棄……倦空君放心便是,說是借就真是借,過會兒,你且随我回十二峰去,就地洗淨了再還你。”
風浮濯的衣裳不過兩身,雖是桑麻而織,但也有好壞之分,是當初帝君賞賜的逢春絲,五界僅此二十匹,十匹都在他手上。由淨池泡得三百日,日日熏着沉香,早已勝過金縷衣。邪不入體,蟲不沾身,冬夏皆宜。
卻如此輕而易舉贈給望枯。
還贈了兩回。
風浮濯不睜眼,隻瞻擦身事:“随你處置。”
望枯眉開眼笑:“多謝倦空君!”
風浮濯做完這些,才背過身脫衣,還将九十九味珍草而浸泡的腰帶順手給她。
慷慨至此,望枯已不再計較償還與得失。
自此,風浮濯投身池底,不濺水花。
望枯回洞穴避光處更衣,續蘭則站在外頭,東張西望地把風。她三下五除二将衣裳裹上,坐岸等佛。
望枯撥弄湖水:“看來倦空君确是好人,想來,看人也定是準的。”
續蘭:……
他當然是好人。
但好得太過,此舉恐會亂他清譽。
隻是續蘭不計較,風浮濯更不計較。
倘若望枯與他說句話,對對疏離的眼,互換一身衣裳,也足夠那些人杜撰八百回悱恻的愛恨情仇了。
但奈何,望枯不明白這些。
這回風浮濯去得太久了,久到黃昏都要去了,風浮濯才從水中破出。
散落幾根的書卷被他通通打撈而出,和蔫了吧唧的長鞭一起放在岸上。
而風浮濯擡頭,又落不去望枯身上,一眼而過,又扭開頭:“……為何如此穿衣。”
望枯兀自牽着衣擺原地轉一圈,無非是松松垮垮了些,拖地了些,雖無裡衣的确煞風景,但春光都被遮擋嚴實,至多露了仙鶴長頸、白瓷窄肩。
望枯:“那該如何穿?”
風浮濯偏頭:“……罷了。”
總是“罷了”,又總是問。
望枯隻歎,仙君的心思總是浮雲遮眼,幾重天光也不可窺見。
如今已無瑣事,隻待打道回府。
望枯:“好了,回十二峰罷,既在旁處,就不必揮霍修為了。”
風浮濯:“好。”
他沒有捎帶女子,像扛物去扛女子,如何都不對——再者,她衣着甚是單薄。
他碰何處,都是趁人之危。
望枯:“他們抱我時,總是兩手擡我,既然倦空君顧及名節,就不必伸手,我是藤妖,留我一個能抱的地方,就能穩穩當當了。”
說着,她跳起身,雙手勾上風浮濯的肩頸,待到腳下離地,又張羅續蘭也跟上。
望枯:“續蘭,快過來,你抱緊我的腰身便是。”
風浮濯:“……”
這一聲,他歎了整個春秋。
風浮濯再未多問,隻是微微屈膝,将望枯攔腰橫抱。
順道,将她松了一半的肩衣往裡攏。
而待之續蘭,風浮濯則是蹲下身,任她跳在自己肩上。
風浮濯:“可以如此?”
望枯笑彎了眼:“正是如此。”
風浮濯無須禦劍,無須騰雲駕霧,何處有風,何處便起身。或是輕功了得,拿片葉當路。
望枯勾着他的脖子并未撒手,他也不惱,反覺疾風時,側身來擋,寬慰一聲:“可有不适?”
望枯:“沒有的。”
其間,也不乏有同樣回峰交差、三五成群的修士。撞見此景,兩兩相對,大眼瞪小眼。
一人聲如破鑼,天也嫌聒噪。
——“嗬!望枯師妹莫非真與倦空君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