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祯法師瞠目結舌:“怎的還要贈衣?況且,你也救了,救了……這麼個姑娘,哪裡不曾救人?”
得意門生的衣裳就如此鋪她身下墊。
……多看一眼都夭壽。
望枯躺得暢快,卻不想一件衣裳也能掰扯這樣久,就隻好晃悠悠起身,還草草疊好:“無妨,衣裳我不要便是。”
一次則已,兩次也罷,她可不是愛占便宜的小妖。
風浮濯深深凝望她,又斂下眉眼:“嗯,此衣太髒……是我唐突。”
——望枯果真認清,他風浮濯,是個無用之人了。
弋祯法師久久難言:“倦空,你話說明白些,何為太髒了?”
風浮濯:“倦空不敢嫌逢春絲,隻是經我所穿,才為髒。”
——他身有蛇蟲過,又有血氣沾染。
望枯不要,也是應該。
衆人:“……”
望枯左右為難:“我并非是這個意思……不妨還是給我罷?”
她早已嗅過了,衣裳仍有沉香氣,這回還留青蓮香。
與髒有何幹系?
風浮濯聽她所言,才緩緩擡眼,有一樁不可言喻的念頭,充斥喉腔。
——到底是望枯心善過了頭,才總惹人欺辱。
——但心疼誰,也不該心疼他。
風浮濯身居低位,卻下不容置喙的勒令:“不必了,望枯,放下它。”
望枯:“……好。”
他起身拿過,卻已徒手扯斷一邊衣袖。
弋祯法師心肉不跳了:“倦空!你這是何意!”
風浮濯面無表情:“此物留着,百害無利。”
——穢物滿身,又惹人為難。
望枯伸手要奪:“倦空君這是為何?還是說甯可毀了,也不願給我?”
風浮濯停手:“……”
望枯拍拍衣上褶皺:“幸好斷的不深,縫縫還能穿……”
她将衣裳抱在懷裡,昂首看他:“倦空君應當很是惜物,究竟為何如此?”
風浮濯靜靜看她。
——她是,情願要的。
倒是他,一時腦熱,行了錯事。
風浮濯兀自動用靈力,将那斷了一處的衣裳縫合無恙,又抽幹了水,攤回磐石上:“望枯,你想要何物?”
——适才擾人清夢,萬一,她還要回去睡呢?
望枯:“為何問這個?”
風浮濯:“既行錯事,便不可不還。但今日之過,由你來定。”
——他明知償還不起,但若是私自給了太多,望枯定是不願要。
——但奈何,她有善解人意的本領,便是讨他要了,也是無關痛癢之物。
望枯掰起手指:“我要的相當多,先是一所有三間屋的房子,要這片魂都有所依,還要席咛拿第一,要很多靈石……”
風浮濯喟歎。
——仍是要得太少了。
“好。”但風浮濯一旦對上望枯,卻是推诿也忘了,隻是盡己所能,将懇求捧她眼前,等待望枯的施舍,“屋舍說過,你要自己做,那剩餘的都給我,好嗎?”
弋祯法師急得直跺腳:“倦空——”
再這樣下去——
色戒真隻一片蟬翼,拂開即破。
望枯思索半晌:“……不好。”
風浮濯耐着性子:“那該如何?”
但聽指教,身也不自覺彎了又彎。
直至能與望枯四目持平。
望枯:“席咛能靠自己拿得第一,她不會要我插手的。”
風浮濯:“好。”
望枯:“你非亡魂,怎知它們想入輪回?”
好一個“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取自《莊子·秋水》)
他虔誠颔首。
風浮濯:“好,知錯。”
望枯雙手攤開:“因此……你隻需給我靈石便夠了。”
風浮濯:“好。”
久違地,他眼含幾絲自己都忘了的笑意。
——她是逆流的、橫行的,勢要以己為先的銀魚。說閱遍九天,就不會停在雲海。
且濁世三千,僅此一人。
風浮濯什麼都願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