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懇修煉才是正道。
望枯細細咀嚼這番話。
休忘塵往魔界栽贓再多,也隻是讓沉寂多年的巫山樹萬千敵。
而他此次全身而退,緣由隻有一個。
天下第一劍。
但誰人都知,天下第一不好拿。
或是說,百旬光陰,才剛見苗頭。
望枯轉身要走:“我想尋席咛師姐對劍。”
路清絕氣不打一處來:“慢着!又想一出是一出了!席咛忙着呢,休要打攪她。她隻和強者對劍,平日都不應我的請求,怎會應你的?”
望枯:“那許是,師姐本就不喜你,或是路師兄還不夠強罷?”
路清絕聲息一堵:“……”
蒼寸樂了:“清絕,你不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沒法子,相較于你,席咛就是更待見望枯,你攔着她去,席咛也隻會和同門師兄弟切磋。到時,可有你哭的。”
路清絕一劍揮過:“我怎會哭!席咛從未在情愛中流連,哪怕千百年後,我會負了她!她都不會負我!”
望枯與蒼寸對視一眼:“……”
看來路清絕在私底下沒少哭。
望枯試着寬慰:“既然席咛師姐喜歡強者,你我都去看看,席咛師姐與哪位強者切磋不就好了?”
路清絕:“……此等小人做派豈能放在席咛身上!”
望枯不明所以:“那大人作派是何物呢?”
二人:“……”
蒼寸直道笑一笑,十年少:“你這兩人,真是各有各的意思,想看的就趕緊去看,不想看的就幹點正經事!蒼某還要想法子博得月底頭籌呢,恕不奉陪了,告辭!”
望枯:“那我也告……”
路清絕将她拉住:“你知道席咛在何處麼?”
望枯:“總能找到的。”
路清絕白眼飛上天:“……”
沒本事,偏孤行。
路清絕收劍:“我帶你去,快些跟上。”
銜隐小築假山石亭可不止是宗主境,好些修身養性、煉氣吐芳的修士也會陳列一排打坐。于是,從卵石邁過,也要蹑手蹑腳。
過此月洞門,再越君子竹。
果真見到席咛既往左行,又邁右旁。一人,一劍,常春竹葉,足以來場精妙入神的對劍之戰。
望枯細語:“席咛師姐的身姿當真是美。”
路清絕不舍眨眼:“當然了,席咛自小習舞,不是武術的武,而是長袖善舞的舞。但因為想報仇,來了十二峰,張口就說要練劍。因這劍法與她舞步又異曲同工之妙,‘剛柔并濟’、‘粗中有細’。”
望枯:“路師兄這樣明晰,是日日守在此處看嗎?”
路清絕面上一绯:“胡說!一年到頭也看不了一百回!”
望枯:“……”
路師兄當真藏不住事。
席咛為遙指峰大師姐,能有此等出神入化的劍法,無外乎兩種。一,休忘塵言傳身教;二,獨立于休忘塵之外,席咛自創劍法。
但,望枯與休忘塵交涉幾回,也不見他有劍法之說。
無非是快、亂、斬。
想殺就殺。
如此看來,隻有第二種。
望枯好似也被指點迷津:“路師兄,我先走了。”
路清絕詫異:“去哪兒?每日兩兩對劍的名單都需記在簿上的,你不與我對劍,還能與誰?”
她擺擺手:“望枯。”
——是她想了一初晨,方從席咛對劍中所得的定論。
亦是她此生唯一的敵。
……
望枯才不尋僻靜處,何處日頭最盛,就立于此地。若是身前是水、身後有樹、左旁是石山、右手是長廊。四方所環盡是修士,惹來半數注目——
更是再好不過。
銜隐小築恰恰有一處如實契合。
那是犄角旮旯,枝繁過盛的鐵樹出牆半丈,卻不擋烈日照拂。
又在水池之上,卻無踏足之地,偶有魚兒聚作一團,隻因緊挨長廊上,總有人投喂魚食。
那是,銜隐小築獨此一面的石牆。
——望枯為自己精挑細選的試煉場。
牆面坑坑窪窪,隻是歲月沒有留下痕迹,大多都出自不熟練的劍修之手。
而後。
三三兩兩切磋劍法的修士,看望枯撲通一聲,躍入水中,果真分了神。
“那兒有個師妹落水了!快去救人!”
“慢着……上劫峰望枯?引燈令時,稀奇古怪的事兒就有一大堆,會不會有詐?”
“都咕咚沒影兒了還有詐!非得鬧出人命不可嗎!趕緊的罷——”
移了金丹的身子沉不下太久,不一會兒就将她推出水面。
望枯不滿:“……罷了,果真還是鑿不了水底下的,就從此地開始。”
她握緊斷劍身,喂血增添靈力——
再緩而滿地,生而澀地,拿斷劍口鑿去水上不遠的石壁。
“哐當——哐當——”
那好心好意救人的師姊妹,望而卻步。
“……”
“她這是?”
“好似在磨劍?”
師兄弟們或瞠目結舌,或搖頭踱步。
“誰看得懂?反正我是看不懂!”
“……都說了有詐!諸位是沒被坑過,才不知她的真本事!”
“吵死了!本來大清早沒睡好就煩!”
“不妨還是去撈一把罷?她這模樣,看着真不太對……”
直至望枯專心緻志鑿開一塊半尺寬、三寸高的凹洞,望枯這才兩腳并攏,輕巧從水裡出身,隻靠此地着力。
她蹲下身,再挖手頭這一處。
“嚯!飛檐走壁!”
“好歹也是十二峰出來的,大驚小怪什麼?”
“諸位!她是藤妖!會點攀附的本事還真不算什麼!”
“……這腰力,到底還是太年輕,老了有她罪受。”
“飛升就老不了了……不是,光說些亂七八糟的去了,趕緊對劍罷!”
望枯兩耳不聞身後事,一心隻瞻眼前窟。
她鑿壁不為别的。
就為明日、後日、年年代代,來此早訓時,都有幾步落足之處。
一炷香時辰,剛好鑿開三個洞。
綽綽有餘。
望枯落腳于最高一地,後背貼壁,甩幹掌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