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段石破天驚的聲音後,劍已預知大難臨頭,帶着百來修士先行一步,逃竄峰巒之下,幾方驚惶。
“那!那是——”
“莫要細看!快躲啊!”
“十二峰怎會有如此夭壽的東西啊!”
“這是被逼出來的罷……”
十一個宗主依次列開,運作流年書屋滑向雲層更遠的下方。
狂風将路清絕的玉冠也吹散了,他卻隻顧眼前尚且渾然不覺的望枯:“望枯——瞎了嗎!快躲進流年書屋!”
望枯看得到,但她等到了她想看的東西。
始開的混沌,無極的厄危,揭開久埋心底的不安。
隻見,那黑灰的雲層中,破開一個初生嬰兒般,稚嫩的臉,酣睡中的夢顔。輕蹭天穹後,輕歎一句聽不懂的呓語。
望枯近乎确信。
那是——
天道。
桑落一聲令下:“所有人!必保流年書屋無恙!”
襄泛以火錘纏上桑落新編的金靈鞭,靈鞭抓上流年書屋,又延出另外三個利爪,緊攀四個鬥角檐與方正托,再猛然往下拉。
這一拽,此路途,可懸河。
女修們趴在窗口,知道光陰鬥轉,離“天道”愈來愈遠,但屋内卻風平浪靜,甚至連落在桌角的茶杯,也隻是輕顫一下,分毫未灑。
而仍在門前石階的望枯,則翻身一圈,不慎向下跌落。
無名站在門内,剛好與她失之交臂:“望枯——”
柳柯子怒不可遏,危柯劍煞開黑氣:“桑落!”
桑落:“我若不拉,便是要看整個負卿宗都為她一人殉葬嗎!”
望枯倒抱書屋底托柱,還分出一旁招手:“師尊且放寬心,我死不了的。”
柳柯子:“……哼!賣乖也無用!過會兒回峰受罰!”
望枯一晃一晃,順着此地往上爬,待到又回流年書屋站好:“好。”
她要做的可不止這些。
路清絕一個頭活有兩個大:“還起來做什麼!你是真不要命!就在下方躲着罷!”
風吹散望枯的聲音:“不可……這樣……天道……才看得見我。”
路清絕惴惴不安:“胡鬧!”
望枯立在台前還不夠:“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能讓負卿宗的師姐們……替我……擔罪。”
“天道”翻了個身,卻再未睡去。
它睜眼了。
旋風向内絞,映顯它濃綠而流動的眼,霎時,它像是撞見了“髒物”似的,吓得六神無主,五官亂飛。如此孤立無援,隻好呼朋喚友,随手擲來雷雨交加,再讓大風強勁百倍,玩弄衣袂,卷上西樓。
望枯站也站不穩,扶着門框,也撞得頭破血流。
桑落大喊:“蠢貨!還不快躲進去!”
無名終于拉住望枯,而天邊卻閃現五光十色,定睛一看,多少色彩都合為金色閃電——
一道成了急轉直下、遊走半個天的驚雷!
望枯心靈神往,就此推開無名,擁入風中。
“望枯!”
誰喚的。
望枯猜測,是風喚的。
她隻知忘苦劍成了她手裡的舵,為她指引一條狹窄的長路。
快了……就快了。
一問迷津知歸途。
望枯就是要知曉,這些天蒙受的冤屈。
可有一處是真的。
望枯緩緩閉上眼。
偏有驚鴻現,眼睑之外亮若白晝,驅散世間百态。
他環着風,帶着疾苦,緊緊抱住望枯。
“為何不躲。”
他問。
而雷電筆直打在他的背脊上。
“轟隆——”
碎骨,焚身。
望枯從未知曉,肉身也能擋去天降橫雷。
臨終了,那人才緩緩垂手。
“望枯,不必太狠心……你要的答複,終會交于你手上。”
他沒了依傍,隻能往火海倒去。
忘苦劍拉住望枯,望枯則拉住他的手心——
是奄奄一息、雙目滲血的風浮濯。
一代長庚星就此隕落。
天上臉像做了錯事的孩提,一朝掀來雲被,蓋在頭上,就此于慌亂中隐退,丢下一地爛攤子。
再而後,天邊搭起一道新虹。
雪後初霁,是迷途知返者過路的棧道。
當真——還了十一月一個名副其實的晴空。